車廂里十分安靜,老板的弟弟開車技術好到可以讓我安心睡覺。每次出差都是他負責開車接送,我總是習慣在他的車上睡一會兒。然而現在我睡不著,我仔細感受身體的變化,似乎車體的震動和我的皮膚麻感融為一體,我為自己漸漸的清醒有些擔心。
暈眩或許只是我的錯覺,我從來不相信身體的這些感覺,因為很多次我都在短暫的失去意識后快速清醒,然后又如正常人一般。如果到醫院了發現啥事兒沒有,會不會讓人猜疑我裝病?我被這個擔憂困擾得越來越清醒。
急診室的天花板像俄羅斯方塊急速從我的眼前飛過,還沒等我看清上面的花紋就掉落在我眼皮之外的某個虛空,間或出現的白色燈光晃得我不敢睜眼。手臂皮膚處傳來溫涼的觸感,那是小琴的手在上面撫了一下,這撫摸讓我暈眩,然后我就什么都感覺不到了。
“醒醒,醒醒。”
有人在輕拍我的臉頰,眼皮很沉重,我努力掀開這沉重,用了很大的力氣和決心。
眼前有個大男孩的臉,他看起來十分干凈。他用一只手電筒照我的眼睛,那刺眼的光讓我想掙扎著回避,但無奈他的拇指和食指正撐開著我的眼皮。
大男孩向小琴問問題,有個護士模樣的女孩走到床邊,她在我的手指上扎了一下,我的身體不自覺彈跳了一下,我大概是動作幅度有點大,嚇得她上身瑟縮了一下。
大男孩來給我量了血壓,他報的數字讓我有點驚訝。我一直都是低血壓,低到上心電監護就會不斷響警報的那種,他居然說我血壓有點高。好吧,我的身體確實出問題了,我為這個結果感到安心。
“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覺?”大男孩問。
“頭暈,沒有力氣,感覺手臂皮膚發麻。”我的聲音如蚊子嚶嚶。
大男孩醫生沒有聽清,他將耳朵湊近了我的嘴,“你說大點聲。”他不自覺加大了音量,仿佛聽不清的人是我而不是他。
我重復了一遍剛才的話,然后就看到他站直了身體握住我的手說“用力握我的手,再用力一點。”
我握著他的那只手軟綿綿的,我感到自己的手是無力的,皮膚麻麻的,大男孩醫生的手在我看來好像一塊粘滿了沙礫的冰涼橡皮。我無法相信自己的觸覺,因為我看過這位醫生的手,他的手和他的臉一樣干凈白皙,應該是有良好的觸感的。
“你先休息一下。”大男孩丟下一句話就走了。
我知道他并不能從我的癥狀和現有的檢查中得出任何結論,我老公的診斷學教材被我反復深知這些常見而模糊的癥狀描述對醫生來說約等于沒有診斷價值。在醫生的眼里只有兩類人,一類是病人,一類是正常人。他們需要通過癥狀和檢查結果來判斷所面對的問題。是的,他們需要面對的是問題而不是人。大男孩醫生在等待檢查結果的時候離開了,我的身邊只剩下小琴。
我的眼球通過眼皮睜開的縫隙看著四周,看不了太遠的距離,一切都很虛無模糊,大面積的白色間或有塊藍色或米色,小琴粉色的上衣在晃動,那是房間里唯一有溫度的物體。
“要不要通知你老公?”小琴俯身在我耳邊說。
我搖頭,他討厭我生病,把他找來簡直就是給我自己找罪受。什么忙都幫不上,還垮著一張臉,看著就糟心,我想到這些就煩得心里像被貓抓。
小琴似乎被我的肢體語言迷惑了,茫然盯了我幾秒鐘才緩緩站直身體。她一定是在懷疑自己理解錯了我的意思,我幾乎讓所有人都認為我的老公非常愛我疼我寵我,既然如此,這么艱難的時刻他怎能不到場?
想到這里我的心中生出一絲悲涼,那些被我努力描摹的完美圖畫其實根本經不起仔細推敲,一切都會隨著我不受控的身體垮塌而分崩離析。
辦公桌上的香薰加濕器應該還在噴著白色的水霧,午后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