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問:“他愛我嗎?是我沒有感受到嗎?”不得不說,是的,這個答案可以打半個勾。因為在不斷的反思中,我曾經質疑過自己,也發現過自己這方面確實存在問題。但在某一個需要沒有被滿足的瞬間,我又崩潰了。
垂手站立在墻邊,離開了老木的身體,我整個人都感覺有點脫力。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我說:“或許你是對的吧~我是很沒有安全感,總想得到愛的證明。”我開始吐露心聲,“每次看到病房里,別人都有人噓寒問暖,有人陪伴,我就很羨慕,就很希望你也能陪陪我。”
“我沒有陪過你嗎?你做闌尾炎的手術是誰陪你的?每年你住院不都是我去幫你聯系的?”老木情緒激動地質問我。
在近幾個月的交流中,我們一直保持無論怎樣都不退縮的姿態,這次老木已經習慣了這種交流方式,沒有如以往那樣,一言不合就溜走,這是一個非常好的狀態。因為這種狀態的背后邏輯,是我們都對彼此有信心,相信無論發生什么事情,我們都能抱持住彼此。
“是你,可是你知道嗎?那是十一年前的事情,這幾年,你知道我住院時是怎么過的嗎?手術前我要求著你陪我去,我怕麻醉醒來沒有家屬。你是不是很喜歡我求你?你知不知道我求你的時候心里很難過?我前年住院時,你完全不理我,手術后沒有人告訴我手術結果,也沒人說術后注意事項,我該禁食卻不知道,一個人躺著病床上給自己點了外賣,吃完后劇烈腹痛,這些你都知道嗎?”我哭訴著,委屈著。
老木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著我,這些他都不知道,他一直認為他已經做得很好,“這不可能。”他開始拒絕承認我說的事實。
“這就是事實,你每天可能去一趟病房,待上幾分鐘,或者兩天去一趟,待的時間總是不長,說一句話就走,你根本看不到問題。我那時很傷心,也不肯對你說什么?!?
老木有些慌亂,對于我的哭訴不知所措。
我繼續說:“其實我并不想指責你,我想知道你為什么會這么討厭看到我生病,是不是因為你的童年?你聽我幫你分析一下,說得不對可以糾正我?!?
然后我分析了老木的童年,他在出生后不久就被診斷出患有先天性心臟病,醫生曾經斷言他活不過七歲。在他整個嬰幼兒時期,我的婆婆也就是老木的媽媽都過得很艱難,那時老木的父親在山溝溝里建兵工廠,很久都不在家。一個母親帶著兩個孩子,在那個生活物資匱乏的歲月里,日子過得本就艱難,再加上老木的病,這位母親就更加困苦。
為了貼補家用,婆婆除了上班還要要做很多零活,照顧完兩個孩子的吃喝后,她就在家糊紙盒、做紅領巾,一忙就到深夜。如果老木生病,她就更是連睡覺的時間都幾乎沒有。
因為老木常年生病,瘦得像只小猴。婆婆省下自己和老木姐姐的口糧,就為老木多吃一口。老木小時候身上很少肌肉,醫護人員都不愿給他打針,婆婆不得不自己學習給生病的老木打針,婆婆說:“我只能拈起他的一層皮,把針頭扎進去。”從婆婆對我的描述中我看到的是皮包骨頭的老木,和他心中凄苦的母親。
老木將母親的苦難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從小就十分懂事。我聽婆婆說,老木上小學時,在放學的路上被人騎自行車撞破了頭,那人將老木送進醫院,縫針時老木對醫生說:“醫生伯伯,不要給我打麻藥,快點縫,我回家晚了,媽媽會擔心的。”
這樣的老木,在心中始終沒有原諒自己身體的疾病,他害怕生病,害怕給別人添麻煩,害怕的其實是這些會帶給親人的苦難和給自己帶來的愧疚感。對于疾病,他有比我更深的恐懼。表現在對待我的疾病時,他本能地想要逃避,同時也期待我有這樣的覺悟。這與疾病本身和困難本身的大小沒有關系,僅僅是潛意識支配的行動而已。
老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