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他娘地想寫家信?”
周大哥只喊了這么一嗓子,朱久的小屋就里里外外都是人。
那是一雙雙熱切的眼,一張張瞬間開始回憶溫情的臉。
既然是郭子興的親兵,他們的手上不缺人命,據說攻占濠州那一晚,這些人頂著元軍的箭雨沖進府衙,殺人殺得冬日的雪都是紅的。
甚至可以說,不只是殺人,任何想得到的壞事他們都做過。
但是此刻,無論是胡子拉碴的漢子,還是面容青澀的青年,他們的臉上渾然看不到任何的猙獰和兇狠。
有的,只是對家的渴望,對親人的思念。
誰都不是石頭縫里蹦出來的,想家是人之常情。這世道也不是一個,可以用道德來約束人的時代,何況從拿起刀的那天,這些人就不是可以約束得住的。
朱九盤腿坐在炕上,面前一個炕桌,周大哥坐在炕沿邊,重八靠著鋪蓋,咧嘴笑著。
“哥,咋寫??”朱九熟練的磨墨水,鋪開信紙,笑道。
周大哥大手在臉上揉搓兩下,苦笑,“俺,也不知道!俺也不知道咋了,突然張不開嘴!”
粗糙的漢子雖然在笑,但是眼里閃爍著的那絲思鄉情怯,卻被朱九看在眼里。
忽然間,朱九也感覺自己的眼睛發酸。
“大哥,是給咱娘寫信是吧,咱娘高壽?”朱九用了一個問話的技巧,拉近距離。
果然,周大哥笑道,“咱娘四十七了!”
四十七?你瞅著都快四十了!
這年月結婚早,當媽早。大哥你長地,也忒老。
朱久又問道,“家里還有誰?”
“俺哥嫂子,兩個侄兒!”周大哥眉眼間都是笑,“老娘跟著他們過,俺在家行二。”
“咱娘身體咋樣?”朱九又問。
“老寒腿,開春正是疼的時候!”周大哥的笑容有些苦澀。
“您沒成家?”朱九心里一邊打草稿一邊問。
“俺14歲當兵,到現在快二十年,哪找去?”
朱九點頭,“周大哥,家里日子咋樣?”
“挺好,俺當兵那些年得的賞錢置地了,俺兄弟種著。這回來濠州之前,大帥給了二十兩,俺也都留家了。”
中人之家,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大致情況,朱九了解。
可是心里馬上泛起一個疑問,周大哥不是活不下去,還當過官軍,為啥造反呢?
不過,心里的疑問馬上壓下去。
朱久用筆沾著墨汁,笑道,“周大哥,俺一邊寫,一邊念,要是不合意,恁說話!”
“中!”周大哥笑了下,又趕緊交代,“九兒,千萬不能說咱現在干啥,俺和老娘說,是出來做買賣!”
“俺懂!”
朱久笑笑,看來善意的欺瞞父母,古已有之。他慢慢的提筆,工整的開始書寫。
“娘,俺是小二。好些日子沒見您老,兒想您了。”
寫到這,朱九抬頭。這些漢子的父母,也多是大字不識,看信也要找人念。不求文雅,只求通俗易懂。
可是,就這么一句,兒想您了,周大哥的眼眶子,唰地就紅了。
“兒行千里母擔憂,俺知道您也惦記俺。”朱久接著寫,接著念,“您不用惦記俺,俺一切都好。俺吃地好,穿地好,身邊還有兄弟照應著,好著哩。”
朱久再次抬頭,周大哥揉著眼睛。
“娘呀,俺也惦記著您咧!您的腿,疼了吧?疼了就別干活了,讓俺兄弟干去,好好養著。您有兒子呢,不能再受累了。”
“疼了就去找郎中。該抓藥就抓,別舍不得錢。錢算啥?兒掙錢不就是給娘花地?您放心花,兒在外頭給您掙。”
“有病不能拖,小病不能拖成大病。俺啥也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