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江霜眠,曾今朝中要員江月夜家的小女兒。
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爹爹說,一首好聽的詩,這便是我名字的由來。
我生在蕭索的十二月,天寒地凍,萬物凝霜。
我出生之時,沒有啼哭,沒有叫喊,急得穩婆倒拎了我的雙腳,一遍又一遍拍打我的背部。因為嬰孩初離母腹,來到這世上,假如沒有用力吸氣,換來這第一聲啼哭,恐是難以成活。
產房中的婢女們都屏住了呼吸,憂愁地看著穩婆手中這個頭朝下的小小嬰兒。
忽然一個婢女驚到“看她的眼睛,她是活著的!”
穩婆聞聲連忙把我攔腰抱住。果真,我皺了皺小鼻子,大眼睛忽閃忽閃,正咧著嘴朝她笑呢。
“喲!老爺!這是個喜娃娃呀!未哭先笑,真真還是頭一回見著!將來一定喜樂康健,福壽綿長!”穩婆驚訝地說。
只是我并未如她吉言一般,安康壯碩的地長大。
我生下來未過百天,便患有嚴重的寒疾,家中不知請來多少名醫,都只當我是患了尋常的少陽之癥。
可與平常患者不同的是,我的傷寒似乎要來勢兇猛得多每月一到中旬,就無端遍體寒冷,四肢僵硬;寒氣發散出來,眼口鼻舌都要凍成冰晶。
人參、鹿茸、刺五加;附子、干姜、淫羊藿,這些年江家四方托人,傾盡家產用盡名藥,卻都只能保我不死,而對十五月圓之時發起的寒癥沒有絲毫起效。
我九歲那年,爹爹投醫無門,情急之下想起了曾今救過他一命的摩訶山老道南無,便抱著這最后一絲信念,前往山中相請。
哪知老道僅給我喂食了一枚丹藥,我身子便漸漸回暖了,眉眼處的霜花也隨之融化。
爹爹大慟,非要南無收我為徒。爹爹說,只有將我留在山上,才有醫好我這怪癥的可能。
之后,我便留于這摩訶山中,拜在了南無師門下。
春秋五載,直至十四歲,除了回家探親,我余下的悠悠時光全在這山中度過。
寂寞是寂寞了點,但我的身體卻漸漸康健硬朗。月圓之夜不再發病,我逐漸像個正常的少女般成長起來。
這五年時光里,陪伴我的除了師傅,還有南澄。
南澄與我年紀相仿,次我一年上山,卻不肯叫我師姐。
他說,他在娘胎里時就知道南師傅要收他為徒,只是雙親相繼去世后才上了山,改名南澄,按這道理我應該稱他一句師哥。
我說凡事要講究先來后到,胡攪蠻纏非君子所為。他不干,又道他隨了南姓,自是要厲害些的。
每逢這時我就會拿梆子敲他的腦殼“我也可以叫南霜眠的啊!”敲完撒腿就跑,南澄就會追著我打。
簡單的生活總是快樂的,山中時光純粹,一花一果,一鳥一蟲,我都愛不釋手;何況還能時不時捉弄師傅,調戲南澄。
再后來,自我走出那座山林,便漸漸明白,簡單的人總是幸福的。人知道的越少,所求的就越少,反而容易快樂。人之所以會不快樂,皆是因為想了不該想的、知道了不該知道的,愛上了不該愛上的,從而積攢了越來越多的貪欲、嗔恨、癡愚,心就病了。
然而屬于我的簡單光景稍瞬即逝,南無師傅年近耄耋,傳說他凡人之軀,卻師從軒轅時期藥神岐伯,懂得不少歧黃之術。
一日,他把我和南澄叫到跟前,告訴我們他不日便要隨仙師去了。
他摸了摸我的頭,告訴我“阿眠啊,你有自己的命譜。為師修為尚淺,只能陪你到這里了。記住,你命由己不由天,切莫因執念毀了自己。等我死后,將我的骨灰撒在釋迦嶺上,然后讓南澄陪著你,去找治療寒癥的果藥。”
我跪在榻前,點了點頭。
三日后,師傅便安詳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