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中肖了一位女子,十五六歲豆蔻初成的模樣,倚坐在梨樹下,頭別過去,容顏輪廓被潑墨般的烏發覆蓋,周身只披了一層薄紗,身體被密密層層的樹葉蓋住,只能隱約看到雪白的一段天鵝頸,以及半片玲瓏香肩,在葉片縫隙間若隱若現。
那畫卷仿佛有什么魔力一般,將我的目光牢牢吸引住。我情不能自已,一步步走到那肖像之前,駐足良久。
院外清風入廳堂,吹起畫卷,吹來陣陣梨香。我神思乍緩,似晨夢蘇醒。
這時才注意到,與我寸步不離的南澄,此刻也站在那幅肖像前不肯挪步,似乎在等待著什么。
“喂!呆子!你在等什么呢?”我推了一把怔忡的他。
哪曉得這呆子竟然用一種飽含詩情的語調跟我講
“我在等,等秋天的到來。秋至葉凋零,這女子身上的葉子也將凋零散去…”
我眼風掃過女子身上輕薄似無的一層蟬紗,一個巴掌就要呼過去。
南澄眼疾手快,“哎!別動!你轉過去!再轉過去!”
“我今天就替師傅治治你這色膽包天的毛??!”我嘴上不依不饒,卻順著他的意思轉過身,等著看這呆子要再耍什么花招,順便一并治了他。
他突然一驚“哎呀阿眠!你這個角度像極了畫中的女子哎!”
我望了望畫中女子烏瀑般的秀發,再伸手摸了摸自己不怎么黑、還綰成男子發髻的小頭毛,就知道這小子又在耍我!
我揪著他的耳朵將他拖了出來
“再說一遍,像不像?”
南澄最受不了我這個絕命殺,吃痛地大喊饒命,但還一直不停地喊
“沒講假話!我這次是真沒講假話,不幸你自己照鏡看看!”
打鬧間我們已經退出這廂廳堂,卻意外撞見滿樹繁花。
咦?這不是我們剛剛進來的門吧?
南澄揉了揉耳朵,道
“你真是分不清東南西北,方才我們是從后院繞進來的,現在這里才是前院和正門!”
我松開了南澄的元寶耳朵,不是因為聽了他的辯解決定饒過他,而是因眼前景色實在太過養眼。
此時曉風欲晚,空庭寂寂,梨花灑滿地。這無數的人間白雪就這樣靜靜地在我四周綻放,千朵萬朵,壓枝欲低。
我不敢挪步,唯恐踏碎了這一地美好,我就這樣愣愣地站在庭院中央,驀然記起,那年,那夜,百花門前,那人的描金扇面上,有月和梨花。
如若這世上有人目含風景,那一定是他。
他合扇淺笑,他醉眼朦朧,是足以讓我癡迷的樣子。
可是!如若這世上有人愛煞風景,那必是南澄無疑了。
正在我連腳下的落花都絲毫不忍踐踏之時,他居然已經折枝搖樹,搖落一大堆梨,雙手一抱,坐在樹下吃得不亦樂乎,還滿臉汁水地掰了一半給我
“吃梨,吃梨,超級甜!”
這登徒子或許一口氣吃太多,才不管我的白眼訓斥,將那半個雪梨囫圇往我懷中一塞
“內急,先幫我拿一下!”
說完一溜煙兒跑了。
我心疼地看著這半個被南澄蹂躪過的雪梨,暗暗詛咒他
小解濺腳背,大解順褲襠!
也許是我誓言太毒,遭了現時報,就在這時,耳畔突然聞得唰唰兩聲!清風刮過,景色模糊,一抹黑影從天而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我制肘在近旁的一棵梨樹上!
或許因為撞擊猛烈,霎時間梨香馥郁,花雨紛繁,萬千荼蘼如扯絮一般憑空浩灑,似一場久違了的漫天香雪。
“是誰教你進得這屋來?又是誰教你采摘這梨果?”
來人憤怒的語調在耳畔低響,他將我壓在身下,我悶哼出聲,卻無力反抗,只能任隨來人將我死死地釘在樹干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