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眼醒來,已是第二日。
我躺在一個巨大的床鋪上,床周四柱,床檐上雕刻了大量的鳳凰吉祥和牡丹薈萃。他坐在與床幃相匹配的軟榻之上,凝眉看我,榻腳有鳳穿牡丹。
見我醒來,他眉頭舒展,轉瞬又重新蹙起,有半分責備的問到
“你有寒心之癥,為什么沒有告訴我?”
我慫了慫鼻子“見到你太高興,就忘記了。”
他抬手從近旁的矮幾上端起一碗湯藥,道“把藥喝了。”
我聽話地喝了那碗刺鼻的藥水,苦得皺起眉頭。
他持著碗,另一只手撫上我的眉角,似要融化那里的霜花
“昨夜,要是無人在你身旁,你該如何?”
我自是知道,此刻我眉毛上的冰棱猶在,雪白的樣子,肯定丑得像白眉師太!不禁心下暗想,要不是昨天見到你太興奮,怎么會把這么重要的事情忘了?又怎么會在十五的大晚上還在至陰至寒的月光之下散步?如今還讓你看到這么個丑樣。
想到這,我默默將手捂住雙眉。
他輕輕拿下我的手,看著我別過頭去躲他的樣子,淺笑
“別遮了,這個樣子很美,像玉山雪峰。”
我感覺到心頭一震,那樣的話語從他嘴里說出來,烘得我兩頰燥熱,烘出一陣梨香。
我拽住他的袖子,嗅了嗅,問了昨夜倒下前那個亟待解答的疑惑
“那夜不歸山中,是你?”
他將笑意斂在眸子里,勾起唇道
“看來還是不太笨嘛,我以為,我要一直被當作一個叫‘南澄’的人呢。”
我急道“原來那時候你就再次遇見了我!還有沉夜城那一腳草車,小販手中的糖漬荔枝,是不是你?”
他笑意愈甚,敲了一下我的腦袋“看來一夜之間開了竅,孺子可教。”
我欣喜,轉而又微惱“那你為什么來了又要走,那天在梨樹下還那么兇。”
他挑眉“走散的人走散了,相逢的人會相逢。既然你終歸會上這倉央宮來找我,我為何不在此坐收漁利?”
“至于那天在梨樹下嘛”他拖長了尾音“是因為你將梨分為兩半,而我不喜歡。”
說話間他正在削一個鮮梨,那手法游刃嫻熟,梨皮細薄均勻而不斷開,像是練習過無數遍。
我正欲開口辯解,一個雪白圓潤的東西塞進我張開的嘴里,果香四溢。
“以后吃梨吃整個!”這個大梨,堵住了我想說的話。
那日,我將自己真正的姓名身世、所患頑疾,以及為何要來到這倉央,為何要找到無來果,都詳盡地告訴了重逢之后的他,除了心下對他存有的一點點非分之想以外,毫無保留。
“你不想告訴我你的名字嗎?”我將自己的事情和盤托出,自是希望他也能將他的故事告訴我。當然只是希望。
“我現在沒有名字了。”半晌,他說出這么一句話。
我一訝,想起吃飯時自己的思量,又趕忙道
“哎呀,沒事沒事,我也就隨口一問,我這人,記性不好,你告訴我我也未必能記住啦!”
我不想強人所難,他不說,自該有他的道理。
我現在是坦誠相待的我,希望有朝一日,他也能夠自愿敞開全部的他,這是我小小的愿望。
我也知道,我喝的那些湯藥不過是緩一時之急,找不到無來,我的病勢必更加嚴重。
他告訴我,如今倉央宮中是有一朵夢曇花,但已經再沒結出過果子。夢曇花性寒,無來果性熱,我若是只服用花朵熬制的湯藥,寒心之癥怕是要不減反增。
可開花結果不是一天兩天的事,為了暫時不讓這病癥加深,他說現在要帶我去見一個人。在下月十五再次來臨之前,這個人可以有辦法,暫緩我糟糕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