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后偶然從南澄那里得了本小冊子,說是他早時從摩訶山順的。
冊子既無名字,亦未署名,翻開空白的扉頁,卻看到了一樁皇家密辛。
亦或說,只是江湖游客編纂的故事。
“砰砰砰——”
“方才在屋內,您可否聽到有何動靜?”
“啊?沒,沒啦!我已經睡下啦!”
一陣火光和腳步窸窣之后,一切又歸于寂靜。半晌,黑暗中有兩個輕如紙片落地的聲音響起
“你你是大俠嗎!姐姐?”
“別動!我的簪花可不長眼!”
隆冬暗黑里,只有窗外溶溶月意,照得床前一小片凄寒。
女子手上一枚刻紋繁復的銀色利器,正薄薄地貼著床榻上半跪著的小少年頸項。
小少年眼神灼灼,像是非常開心,仿佛擱置在他命門處的,不是能一刻斃命的鋒利銀鏢,而是一顆晶瑩剔透的銀糖。
“好,我聽姐姐的話,不動,也不大聲說話,噓!”
小少年騰出一只手來比了一個禁言的姿勢,末了還是沒忍住小聲問“姐姐,剛剛你從窗外咻地一下飛進來,一定,一定是俠客吧!”
女子想,這孩子若不是瞎的,就是腦子有問題。
明明自己是前來打探敵國日兆消息,被追兵發現,閃身進了皇家寢宮,還帶著武器。
這孩子,居然叫她大俠?
皇室后裔中怎有如此蠢笨之人。
她嗤了一聲,道“不是俠客,是刺客。”
她在黑暗中偏了偏頭,似是想聽清小孩接下來或驚恐或害怕的回答。
卻沒料到自己想錯了。
小少年若有所思,輕輕道“我知道的,刺客都是不得已而為之,其實他們都是俠,是沒有辦法,才會來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的。”他將頭抵著銀鏢,偏過一點點“我叫阿鄴!那么刺客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呢?”
女子卻有些怕他的胡亂動作真的傷到了自己,將簪花移開一點點,道“我?名字?你有空問我名字,倒是當真不當心我將你殺了!”
小少年彎起眼睛笑“阿鄴說過了,阿鄴聽姐姐的話,姐姐就斷沒有殺我的理由啦!”
女子皺緊眉心“你方才說,你叫做什么?”
“阿鄴。”
日兆國最小的皇子,冼鄴。
她竟然飛身躲進了敵國小皇子的寢宮,手上之物不覺緊了緊。
冼鄴也許是感受到了她加重的力道,有點難過地道“其實也沒有太多人想殺我的,我從來不是他們最大的目標,他們連殺我,都覺得沒有必要。”
“為何?”女子問。
“喏,你瞧!”冼鄴舉起他另一只手,那只手一直被他掖在身后“我有并蒂指。”
他伸出來的小小手上,并著大拇頭處又生出一指,遠遠看來,是六個指頭。
“父皇說,六指的人身體不好,需要靜養,所以我門前從來沒有仆從和侍婢,從來都是我一個人。可我知道,并不是我身體不好,是六指不祥。將來,是要被用來斷指祭天的。”
小孩說出這些話如同講一個故事,主角并不是自己,所以既無憤恨,亦無難過。
倒是刺客女子指尖一顫,簪花過利,輕易劃破小孩頸邊皮肉。
“啊抱歉。”女子怔了一下反應過來,忙去掏懷中的止血藥。
冼鄴卻忙安慰她“沒關系的刺客姐姐,我不疼。”看著她忙里忙慌的樣子,又抿嘴偷笑。
女子瞪了他一眼,道“你笑甚么?”
冼鄴指了指她手里早已放下的銀鏢“姐姐,你做刺客可太不稱職啦!”
女子見他沒事,又看了看窗外,方才一陣窸窣后,想必追兵早已走遠,足見一點,便要飛出。
衣襟卻被小孩一把撈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