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整個宮道被緲緲細雪裹挾,長長的一排黛瓦鋪了一層薄薄積雪,一直延至宮道盡頭,拂蘇身后站的這面墻,亦是遍布寒意。
林微緒盯著拂蘇的臉龐,良久沒有說話。
撕開這張面具之前,林微緒心里頭想的是,盡管許白查出來的相關佐證不多,但哪一點蛛絲馬跡,足以讓她篤定她的直覺。
她相信自己的直覺。
畢竟不可能會有這樣接二連三的巧合擺在自己眼前。
倘若真的是那個人,林微緒沒道理由著他再戲耍自己下去,不管他這次又抱了何種目的回到京城,她都不可能會讓他得逞。
來之前,她甚至是覺得無法容忍的惱火,因為一旦確定是他,他三番兩次利用那個孩子接近自己,還聯合小孩一塊欺騙戲耍自己,安的又是什么心?
林微緒質問的話已經到了嘴邊,然而在這張面具撕開之后,林微緒發現自己什么都說不出來。
她過去有多痛惡拂蘇,就有多熟悉他這張臉。
她得承認,拂蘇是生得頂好看的那種。
而此時此刻,這張臉的原貌猝不及防被她撕開,卻不是記憶中的模樣。
拂蘇一半臉正常,眉眼深邃,鼻梁高挺,另一半側臉,被灼傷的皮膚底下,遍布綴滿淺藍色的半透明扇貝鱗片。
臉龐上的鱗片似乎是很抵觸外界,忽然變得很敏感,鱗片緩緩地扇動,刺激著神經疼痛。
林微緒總覺得自己得說點什么,但不知怎地,自始至終只是一言不發地盯著他,滿臉冷漠。
拂蘇亦是微微側開臉,很長的時間里,沉默不語。
直至拂蘇受不住光線接觸在臉龐上的疼痛,他終于不得不轉頭過去,卻并沒有看林微緒,似乎是不想看到林微緒眼里的自己。
他靜靜垂著眸,過了許久,緩慢而平靜地開口,嗓子微啞“國師大人,能還給我了嗎?”
林微緒并沒有立刻有所反應,目光亦是沒有從他臉上移開,直至猛地灌來的寒風讓她恢復了片刻清醒。
林微緒把手里的人皮面具還給了他。
拂蘇接過人皮面具,低下頭,不得不在林微緒的眼皮底下,機械緩慢地戴上那張面具。
爾后,拂蘇什么也沒說,轉身離開。
林微緒站在墻邊,盯著面前的這面墻,很久很久都沒有動一下。
她聽到馬車從身后緩緩駛過的聲響,卻仍然沒有回頭。
有一塊小雪片沾落在纖長的眼睫毛上,林微緒輕輕眨了眨眸,小雪片很快掉落眼臉下的顴骨,在肌膚融化成水珠,弄得臉頰有一絲冰涼感。
直至馬車走遠了,林微緒終于轉身,回到駿馬底下,抓住一截韁繩,躍身上馬,回國師府。
每一個動作都做的無比流利冷靜。
她也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和尋常沒有任何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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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在相府外穩穩當當停了下來。
下屬及時撐開了傘,護送藍相回府。
回到殿里,拂蘇讓底下人退下,并關上了殿門。
殿里頭寒涼一片,拂蘇推開屏風,緩緩踱步走進了內殿。
小鮫正趴在他平時寫東西的桌案上,找了個舒舒服服的姿勢,小手揣了奶罐,歪著毛茸茸的小腦袋,愜意地敞著兩只長開的鮫人耳,閉上柔軟卷翹的眼睫,小嘴巴一動一動的,在一邊睡覺覺一邊嘬奶。
拂蘇站在殿前,看著小家伙好一會,在坐榻坐了下來,開口喚“過來。”
小鮫聽到聲音迷迷糊糊瞇開一只眼睛,看到是拂蘇回來,這才把兩只大大的眼睛完全睜開了,揣著他的小奶罐,從桌案下來。
因為剛剛睡醒,走過去的時候,小身板一晃一晃的,差點就栽了跟頭。
好不容易爬到坐榻旁邊了,小鮫習慣性的要自己爬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