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最后一滴血從小河中逆流而上,被蹲伏在河邊的最后一只怪物吮吸殆盡。
海爾波達成了他眾多承諾中最微不足道的一個——讓亞歷山大變得干凈,街面上的血污與彌漫在空氣中濃郁的血腥氣已經不見了蹤影,街道不染纖塵,如同櫥窗中的展示品,果然,一個城市最干凈的時刻是什么?是沒有人的瞬間,但當人類帶來的秩序徹底坍塌后,來自郊野的無序也將很快吞噬一切。
當涌入喉嚨的只剩下清水,無法取悅它的感官時,怪物緩緩地從河面抽離了它的口器,緩緩地抬起了頭,扭曲腫脹的身體已經分不清首尾,它的身上每一存都被猩紅的肌肉覆蓋,無數的腫塊正在“砰砰”地跳動著,仿佛它就是一個孕育蟲群的蜂巢,又像是無數的心臟在肌肉之下跳動。
分不清上下、分不清四肢的身體已經無法用任何語言形容,但任誰看都會覺得,這只是一塊正在雕刻之中的頑石,粗糲的石皮剛剛剝離,無法想象其中究竟藏著一件怎樣驚世駭俗的作品,沉重的腳步踏在一件看不出原貌的街道上,留下一枚枚很快被蒸發的血色腳印,但這腳印不管怎么看都更像是臉譜,當它攀過河床,走過街道,它的全貌才終于顯露——猩紅膨脹的肌肉線條勾勒出的是一張張曾屬于亞歷山大人的面孔,他們的表情同樣麻木迷茫。
海爾波的承諾完成了,最后的勝利者獲得了它無法想象的力量,狂暴的魔力以它為中心洶涌著,撕碎了每一張面孔的視線所能看到的一切,在這片大地上從未出現過如此恐怖的怪物,它的每一步都裹挾著天災的威赫,一張張茫然的面孔在肌肉的線條下流動著,每一秒都有一張臉在它的“頭部”浮現,如果那坨心臟般的腫瘤能夠被稱之為頭的話。
它擁有了力量,擁有了權力,甚至連在與納爾遜的戰斗中吞噬了無數靈魂的海爾波都無法媲美它絕對強大的魔力,但是……這一切又是為了什么呢?
它早已忘記了自己究竟怎樣才獲得的力量,早已忘記了追求力量的愿望是什么,早已忘記了自己是誰,海爾波是許諾給了它一切,但如果它自己放棄或是不知許諾為何物,海爾波覺得,這也賴不到自己頭上。
無數駁雜吵鬧的聲音在不能稱之為心的心中回想著,它們彼此碰撞消磨,一張張死寂的面孔牽動著血管與心臟從它的身上剝落,它可以看到四面八方的視線也開始變得模糊,在混沌與迷茫之中,不久前瘋狂的獵殺重新主宰了它的本能,它幾乎在瞬間就出現在了海邊,如同瘋狗一般將烏云邊緣的埃及巫師尸體吃了個干凈,比之前的食物更加美味的口感令它感到振奮,令大腹便便的怪物感到饑渴,數千張面孔的鼻孔同時睜大,聞到了這座城市最后的一絲血腥氣。
來自它們力量的源頭,海爾波躺在躺椅上、身后站立著湯姆的小院景象瞬間在它的腦海中勾勒出來,每一張面孔上都浮現出迷醉的神情,這將是怎樣美味的食物啊!
遠處的海水中,被咸腥味淹沒的小小身影被它忽略,怪物發出一聲震天的咆哮,頃刻間,地貌變化,原本綿長的沙灘竟硬生生地凹陷下去,留下了一處深不見底的圓形洞窟,海水迅速倒灌,而這只只剩下殺戮的可怕怪物化為了一道閃電般的掠影,沖著漁港小鎮掠去。
它手腳并用,沿途留下一處處深坑,滯澀矛盾的動作迅速變得流暢,猶如一條游蕩在密林中的毒蛇,漸漸地,隨著天平上的心臟不斷加重,一張張面孔從它的身上脫落,如同蛇蛻一般,強勁的魔力不再混亂,在人與人的征伐之中,它終于蛻變成了純粹的惡。
“蹦——”
沉默的響聲在漁港小鎮的街道上響起,天平終于承擔不住長滿黑毛的心臟的重量,仿佛有一根弦繃斷了,承載著心臟的托盤重重地砸在地上,而壓住它的羽毛也在震顫之中悠悠地飛上了天空。
一瞬間,扎根地下的觸須敞開了它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