潭思齊解釋:“干欄樓是一種石木結構的雙層小樓,上面一層住人,下面一層比較低矮,是牲口棚,兩層樓之間用木板隔著。”
伍秋雨點點頭:“哦!可以想象。”
潭思齊:“我們那里都住干欄樓,那天下雨,所以晚宴就在家里辦,人都聚到一起,地板不堪負重塌了下去,一群人掉到馬廄里,袁春花,也就是我的繼母,一頭栽進馬糞堆里,我跟你還有哥哥也掉了下去,掉在草堆上,看到袁春花的樣子,我們都很開心,就這件事,我們開心了很長一段時間,每次說起來就樂。”
潭思齊說到這段,心情極好,笑著看伍秋雨。
伍秋雨腦補著當時的場景,笑得眉眼彎彎。
笑罷,潭思齊繼續:“先生和師母待你就像親生的女兒一樣,那時候你管先生叫阿爸,管師母叫陳娘,其實師母一直等著你叫她一聲阿媽,可是你一直叫不出口,她也不強迫你。
他們教你讀書識字,你很聰明,一學就會,先生經常帶你上山采藥,教你的東西只要說一遍你就能記住。
先生背負殺人的罪名,原本想就這樣在桂花村過一輩子的,但是你的出現改變了他的想法,桂花村是個賊窩,他不希望他的女兒在那樣的環境下成長,于是便有了帶你離開的念頭。
先生開辦學堂多年,他送出去的幾個學生沒有一個回來的,很多人看不到希望,就不讓自己的上學了,那一年學堂一下子空了許多,先生心灰意冷,開始跟師母籌備離開。
他們做了很多準備工作,決定在分龍節的時候逃出去,先生仁慈,走之前還擔心我們病了沒藥醫治,把藥架子都備滿了各類常用藥品,還附上了詳細的說明。
你走之前也給我留了一封信,就是這封。”
潭思齊從褲兜里拿出當年伍秋雨寫的那封信遞給她:“你去路燈下看看。”
伍秋雨接過信,走到路燈下打開,上面的字跡七扭八歪,確實是五六歲孩子剛學寫的字。
信很短,就幾句話:“思齊哥哥,謝謝你帶我去采蜂蜜,蜂蜜很甜,謝謝你替我挨打,謝謝你教我讀書,謝謝你教我寫字。我要走了,希望還能再見面。我會想你的,我長大了要做個好人,你也要做個好人哦。——秋雨”
伍秋雨看了很久,當淚水滴落在信紙上的時候,她抬起頭盯著路燈,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緒,這個替他挨打的人,她承諾離開后會想他的人,她卻早已把他忘了,一起被她忘掉的,還有那對她曾稱呼為阿爸和陳娘的夫婦。
過了很久,伍秋雨折好信,放回信封里,回到潭思齊身邊坐下,把信還給他,千言萬語卻只能說一句:“謝謝!”
潭思齊接過信,抬手溫柔地摸了摸她的頭,語氣柔和地說:“我答應過先生,要保護好你。”
伍秋雨看著潭思齊:“謝謝你們!后來沒能逃出來,對嗎?”
潭思齊收回自己的手,看著遠處,夜色掩蓋了他那憂郁的目光,“分龍節的晚宴上,哥哥被核桃卡住喉嚨,父親派潭志叔叔去請先生來救治,當時先生和師母已經帶著你逃到了山上。
哥哥沒能等到先生就斷氣了,父親大怒,召集人馬上山搜索,把先生抓了回來,父親騎著馬把先生綁在后面,在地上拖行,逼迫先生供出你和師母的藏身之處。
我趕到的時候先生已經奄奄一息,我臉上的疤就是那時候父親用馬鞭抽的,連我也沒能阻止盛怒之下的父親。
先生吊著最后一口氣等待你們逃出去的消息,但事與愿違,最后父親親自上山,把你們都抓了回來,父親還當著先生的面要把師母送給老光棍老癩頭,潭志叔叔為了救師母截了老癩頭的胡,沒想到父親又把你送給了老癩頭,先生當場氣絕。”
伍秋雨含著淚用顫抖的聲音問:“他,不是病故的?師母一直跟我說他是病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