競顏并未回鳴鳳殿,而是從塔樓下的密道出了宮。競月的皇宮成方形,東靠青竹峰,西臨護城河。競顏還是偶然間發現的塔樓通向青竹峰的密道,自那以后,心情郁結之時,便會去那青竹峰。
宋允進宮的時候,鳴鳳殿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二公子,公主不見了?!睎V兒像是看到了救星般。
“什么時候的事兒。”
“公主守靈后說要回宮休息,卻不肯讓奴婢跟著。”朧兒如實說著。
宋允了然,那丫頭想是還未想開,又跑去青竹峰清凈去了。
“無妨,我會帶她回來。”
聽了宋允這話,朧兒這才放下心。這些年不管公主闖了什么大禍,二公子總能第一時間將她平安帶回來,有他在,公主必定無恙。
競顏已不知在山頂坐了多久,周身全是青竹。雖是初秋時節,文竹卻不曾變黃,依舊堅挺蔥郁。
“看我捏的泥人兒。”宋允自顧自地坐到競顏的對面,好像這是個再平常不過的傍晚。競顏不為所動,把頭扭向了長清宮的方向。隔著這許遠,峰下的樓宇泰閣幾不可見??筛傤亝s好像仍能看見昨夜長清宮門外的慘狀,空氣中似乎仍是彌漫著血腥的氣息。橫尸遍野,血流成河,阿娘義無反顧縱身一躍的那抹身影翻騰在她眼前。
“清水啊,就像允哥手里的泥人兒呢。”宋允看著一身血跡的競顏,抬手將她臉上的泥點逝去。明明是初秋的天,競顏的臉卻冰得好像余川的雪水。宋允指腹傳來的溫熱只在她的臉上停留片刻,競顏的情緒卻再也扛不住了。
前些日里阿娘還在陪她練武,替她準備及笈的丹釵,而今卻躺在那冰冷的黑棺里。
“這泥人兒瞧著目光如炬,俏皮靈動,可經不起風吹,就干裂了?!彼卧蕦⒛嗳藘涸谒媲盎瘟藘苫危黄淙?,就歪歪扭扭散落一地。競顏回頭迎上宋允的目光,豆大的淚珠直愣愣地掉落,打濕了她的衣襟,也亂了宋允故作強硬的心神。
“我阿娘…她跳了城樓,她死了…她死了!”競顏克制了這么久的情緒,在這一刻爆發了出來。在這兒哭,阿娘應該看不見吧。
“我是泥人兒?呵,我就是那廟里的銅人,我又能如何?!”競顏聲嘶力竭地吼著,一雙鳳眼里噙著淚水,更滲著駭人的恨意,好似要把這滔天的怨恨上訴于天。
“宋允,你告訴我??!嗯?”
宋允曉得她怨念已深,面前的小人兒哭得肝腸寸斷,宋允卻還是克制住了攬她入懷的念頭。有些路她是要自己走的,她的肩膀將擔起的責任,遠不是一個懷抱就能解決的。
“謹言慎行?隱忍負重?”競顏抬手狠狠抹掉頰邊的淚,“在你們眼里阿娘一人之命,換競月短暫的太平很值是嗎?如今讓我茍延殘喘地活著,成為他王啟軟禁的傀儡,我,做不到!”
競顏說完良久,宋允都沒有說話,只是那樣深深地望著她。競顏逐漸平靜下來,憋了一天的情緒,此刻終于發泄了出來。宋允見她冷靜了下來,緩緩開口。
“自是沒人逼你茍活。”宋允的語氣低沉而有磁性,用著最深情的語氣說出最傷人的話?!跋胨溃叶ú粩r著你,你可以選擇從這兒跳下去?!?
競顏的心疼抽的一疼,這不是她認識的宋允啊。記憶里,他總是“清水,清水”的喚著自己,總是變著法逗自己開心。什么時候他也有了她不曾見識過的清冷神情,竟也不在乎她的生死了。
縱使她有獨步天下的輕功,可要她從這青竹峰一躍而下,這輩子也就隨風了。可她還未曾給阿娘報仇啊,就這樣去死了嗎?不,她不能死,她得好好活著。
宋允怎看不出她在想什么,忍著笑意,捧起她的臉頰,“也可以選擇相信我?!?
夕陽的余暉像斑駁的胭脂散落一地,懶洋洋地籠罩在宋允的身上,好像給他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