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獵獵,貼著墻根卷到幾個男人身上,衣角仿佛要被撕裂一般揚起,人卻絲毫未動,映著微弱的星光,依稀可見五張年輕剛毅的臉龐,大敵當前,依然從容篤定,相信自己能夠改變一切。
蘇垣是瀟灑隨性慣了的人,對于李懷忠的建議非常贊同,直接從他手中抽出一根茅草,長不過三寸,他“哈哈”一笑,拔開腰間的酒葫蘆,仰頭喝了一口。
南石八看了蘇垣一眼,也走到李懷忠面前,隨意地抽了一根,抽完亦是哈哈一笑,對著蘇垣說道
“蘇二,你不服不行,我的運氣總是比你好一些!”
蘇垣看一眼,顯然比自己哪根短了一截,什么也沒說,只把酒葫蘆遞了過去,南石八接過,仰頭亦是一口。
劉晏向來崇拜南石八,緊跟著也抽了一根,竟長出石八那根好多,他一陣懊惱,轉身走到墻角,默默流起眼淚。
他祖父雖然曾任兵部尚書,但只是一個文官,管著兵,卻不帶兵。他的父親也是文官出身,到他這一輩,家里只有一個獨苗,更是寵的不成樣子,如何想到也有要直面生死抉擇的一天,即便如此,他也不會去做一個貪生怕死的孬種。
常安緩步走到李懷忠面前,伸手捏住一根茅草,卻不往外抽,只盯著李懷忠,讓他一起攤開手掌。他們相識多年,他太了解他的為人了,耿直純善,定是想等所有都抽出以后,他再偷偷掐斷最后一根,留給自己。
他終是瞞不過常安,索性放開手掌,才發現常安手上捏著一根三指來長的茅草,心里一陣難過,只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常安松了一口氣,心里說不出是釋然,還是認命,只默默地望向城內,屋舍樓塔全是黑黢黢的影子,卻帶著溫度,因為那都是百姓們的家。
城樓內的更漏滴答響著,時間已經不早,容不得他們惆悵,只能各自收拾情緒,準備打一場硬仗。
晨光剛起,令狐峻帶來的叛軍就迫不及待地拔了營帳,整了隊伍,擦肩接跡地往雍丘城涌過來,距離約定的時間還有幾個時辰,他們果真不守信用。
常安早就防著叛軍這一點,所以及早地埋伏在叛軍必經的路上。天光微亮,晨霧迷蒙,正利于隱藏,他借著這一點,待叛軍進入他的埋伏圈,便從中部開始,點著了幾根硝石管子的引線。
雍丘城的百姓正在往東門撤退,綠衣穿著常安的舊衣,逆著人群,正往西淮門方向跑去。
她心里不知為何慌得很,連令狐娟在后面追著喊也不顧了,只不顧一切地拔拉著人群往后面跑。
常安說要留給叛軍一座空城,讓她跟著百姓們撤退,睢陽太守許遠已經安排了人馬接應,并聯絡譙郡的張緒,準備一致對抗叛軍。可是不見常安的身影,她無論如何也不愿先走一步,她要找到他,生死同行。
西方驟然傳來一陣轟鳴,連著大地都震了一震,百姓們慌亂不已,驚叫著地龍來了,四散紛逃,那轟鳴聲卻一陣連著一陣地響。
綠衣想起那些山中方士,書上說他們煉丹把山都炸掉一半,常安還問過她,心里更是急迫,腳下也慌不擇路,只踉踉蹌蹌地往爆炸的方向奔。
西淮門外,爆炸聲已然停止,城外的林子,連著好幾里的官道,都被炸成了一片,硝煙連著燃燒的蒿草,黑色的煙霧,紅色的火光,滿地的斷臂殘肢,呻吟的人群,全部曝露在天光之下,讓人不寒而栗。
那是天寶十五載的春天,大唐的皇帝倉皇南逃,西安已無朝堂,而安定國在洛陽新建的朝堂,正如日中天,勢不可擋。各地太守見風使舵,紛紛獻出財物、美人,向安氏示好投降。
他們向下搜刮百姓,向上阿諛諂媚,當那個朝代的官,給誰當官對他們來說并沒有區別。
春風姍姍來遲,郊野的山水總算染上一絲綠意,路上車馬漸多,或負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