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這是活人的日子,到了陰間則是相反的。
眼看著卯時將至,太陽就要升起,阿巒求來的一日光陰也要到頭了。
新鬼的人數眾多,隊伍長得一眼望不到頭,寶貝牽起阿巒的手飛快的跑了出去“你快找人,不用管腳底下!”
新鬼們木樁一樣戳在路邊兒,阿巒的視線在那一張張臉上掃了過去,男的,女的,老的,少的,美的,丑的“阿云!你聽見了就應一聲兒……”
領頭的鬼差偷眼看了趙蓮,趙蓮擰著眉頭地盯著那兩個越跑越遠的身影抿緊了嘴唇,鬼差眼珠子轉了轉,低頭專心致志地哄起懷里的嬰兒來“哦……哦……”
“阿云!”
寶貝沒想到阿巒會驟然停住腳步,他還牽著她的手,結果兩個同時趔趄了下險些摔倒。
阿巒踉踉蹌蹌地奔向面前雞皮白發衣衫襤褸的老婦,兩手攥住對方的手臂大聲喊道“阿云,你看著我,看著我啊!”
老婦枯瘦的身軀被她搖得幾乎要散架,兩只陷在眼眶中的眼睛仍如死水一潭毫無波瀾。
“是她么?沒認錯?”寶貝打量著老婦的面孔,又往隊伍后面瞅了瞅。
阿云流轉了十世,每次投胎都會變個容貌,所以寶貝雖然見過她十次,仍是不能認出她來。
“嗯。”阿巒點點頭“前幾日我還在妙應寺見了她,不會認錯的!”
“她被施了攝魂術,看不見聽不見的,得想法子解了咒術才好。”寶貝看向遠處的馬車,猶豫著要不要過去說個軟話。
“一切皆有因果定數,強求不得!”阿巒拉起老婦的手轉身朝著鋪子走去“阿云,一千年了啊,我看著你孤苦伶仃地熬了十世,這是你最后的機會了……”
老婦亦步亦趨地走著,無悲無喜,面無表情。
還未進酆都城的新鬼被明目張膽地帶離了隊伍,這事兒到底管不管?帶頭的鬼差又抬眼偷瞥了趙蓮,趙蓮正面無表情的看著他。
“哦……哦……哦……睡吧,睡吧……”鬼差的視線與朱華仙君的視線對上,他打了個寒顫,忙低了頭拍著懷里的嬰兒踱步到了馬車的后面。
眼不見為凈,左不過這里有仙君在,就算出了紕漏橫豎也怪罪不到他頭上。
“阿云,你抬頭看看啊!”阿巒在雜貨鋪子門口停下了腳步“你看一看,記得這里么?”
老婦木雕泥塑一般目視前方,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阿云!你看看啊!”阿巒急的吼了起來“你再不醒過來,這一千年的罪便白遭了!”
“都說了,她聽不見看不見的!”寶貝過來扯著老婦的手臂就往雜貨鋪子里拽“這是雜貨鋪子,你來來回回從這門前過了十次,一次都沒進來過,你對得起阿巒么!”
阿巒與老婦人之間的事寶貝并不知情。
他問過阿巒,阿巒說‘天機不可泄露’。
寶貝對她們之間的事并不好奇,但阿巒在這里等了千年,他不能讓她白等了!
“看見了么?這里的桌子阿巒每天都要擦好多遍,墻上有個佛龕,那上面的香火都是她賣茶掙來的,她把這一千年來供佛的功德都回向給了你!”
寶貝邊走邊說,全然不顧身上的傷口再次裂開,鮮血順著他的手臂蜿蜒而下點點滴滴落在了老婦的手上,老婦的手上立時冒了青煙,她那張如古井無波的老臉也有了驚恐的表情“燙,疼!”
沒有鬼能抵得住狗血的侵蝕!
疼痛讓老婦變得力大無比,她猛地甩開寶貝的手頭也不回地朝外跑去,口中猶自發出尖厲刺耳的哀嚎!
天色漸明,不管是新鬼還是老鬼的身影都或多或少的變得淺淡。
趙蓮看向站在雜貨鋪子前的阿巒,阿巒一雙淚眼死盯著阿云。
趙蓮對著鬼差抬了手“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