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水過后,灘涂上萬物萌發。
薄薄草苔顫抖著萌芽,藤蔓破土而出,鮮花成片成片地盛開。春天在此地加速生發。
而笑面人和比爾所在的地方,卻莫名被一層陰云所籠罩,陽光照不到他們所在,春風也在他們面前調轉了方向。只有他們所站立的地方,灘涂上還蒙著一層薄冰,遲遲不化……
春天來了,但是不肯造訪他們。
這是塔蘿最為惡毒的能力——“偏私的春天”。
她剝奪了兩人的春天,無論是在實際層面,還是象征意義上。不單單是仍然身處寒冬之中,此刻的他們無論如何努力,都迎不來自己的希求。
不管怎樣的嘗試都將無法如愿,所有事件最終都會產生悖逆于他們目的的結果,使得他們難以達到勝利,被困于“困境”中、“冬天”中。
比爾明白了身邊發生的一切,那種徹骨的寒冷讓他想起了自己夢斷的好友,激烈的淚水從那雙尚存人性的眼中流出,即使知道自己已被詛咒,他還是選擇沖了過去。
“比爾!”笑面人的吶喊淹沒于寒風中。
獵犬在空中如同打開折紙般展開了身體,獵犬詭異地開成了一朵巨大的妖冶之花,色調與整個春天格格不入。
他使自己變成了某種通往以太界的通道,想要以此永遠放逐眼前的神。
塔蘿未動彈,在獵犬的舍身攻擊前,表情甚至都沒有分毫改變。春潮涌動,木質生長速度快得如同刺出的長槍,仿佛一整支長槍方陣突襲,數不清的木槍如浪潮刺向比爾。
天空傳來一聲悲鳴。通道未能徹底張開,而幾乎已經徹底畸變的軀體頓時殘破不堪,獵犬跌落在地,癱軟成了一堆異色的爛泥……
塔蘿回頭看了一眼,愉快地笑了起來,仿佛一切都很好玩似的。
她的神力在秘庫中穩定維持,偏私的春天現出了它的真相。
笑面人發現身后同樣寒冷的陰影中,瑟縮地站著一群孩子,他們在永遠不會結束的冬天中瑟瑟發抖。一雙雙眼睛又大又亮,但滿是無奈和無助。
而塔蘿的身后,傳來酒宴上成年人們的笑聲,玻璃杯碰撞的聲音,刀叉劃過高級骨瓷餐盤的聲音。大腹便便的富豪女眷們在有暖氣的大廳中歡聲笑語,仿佛永遠徜徉于春天……
塔蘿所做的一切,在她自己的神跡中具象化了。
這是她營造的世界,這是她所選擇的對這個時代的諂媚。
此刻的肖恩已經出離憤怒了。他臉色發白地笑了。
此間是塔蘿的秘庫,云巔酒會的援兵還沒有來,獵巫會全員拼死鋪就了這條路……
沒有旁觀者存在。他已經不用再有所保留。
傲慢的塔蘿從來不知道,在她無心經營下城區多年之后,在富人們棄若敝履的貧民窟之中,已經出現了第二個女神。那個女神為人們在冬夜驅走野獸,為人間帶來光明、溫暖和救濟,她是所有善良的母親和姊妹的化身,她的姿容被真誠的燭光所照亮。
新女神之名是赫爾希斯女士,這位女士將要做的,就是取而代之。
笑面人的黑衣被寒風鼓動,雪片圍繞著他的輪廓飄飛。他高高舉起手中利劍,劍尖直指蒼天。
身后,先是淺淡地浮現出一個巨大影子,然后,那個影子越來越濃烈。
那是一個身穿黑袍,容貌被籠罩在兜帽中的女神形象。她的右手高高舉著黑色火炬,一團如同夕陽般的金色火焰在天上涌動……
塔蘿有些迷惑地凝視——她不明白。眼前的神明她從未見過,可是她的力量來源卻如此熟悉……
也是來自,那些愚蠢麻木的窮人?
她是何時滲透入下城區的?有人在爭搶我的信徒,下城區那些飯桶沒有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