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界之中有一“仙鄉”,名為楓釀,由一種特產美酒得名,去過楓釀城的人都說,那里的大街小巷酒香彌漫,四處可見有人提著酒壺,晃悠晃悠便到了家。
傳聞,一百個人喝楓釀有一百種口味;蕭瑟的秋天是釀這酒的最佳時節,深秋封罐埋于地下,來年春天挖出開罐,香氣可傳百里;釀此酒有一秘方,只有老一輩釀酒人知曉;老一輩臨故前會將選定的新人喚來傳授秘方,不留字條,僅口述,新人要牢牢記在腦子里,如此一代又一代,傳了幾百年。
城南邊上的酒鋪楓釀釀的最好,小小一間門面總是擠滿了人;這家的老釀酒人姓林,前幾日剛剛故去,新釀酒人是個二十出頭的姑娘,將父親釀的最后一罐酒賣完,門前就掛上了白布子,人們一看,明白了家中老人故去,暫時不賣酒了。
酒鋪隔了兩間鋪面便是城里唯一一家茶館了,這茶館的名字頗有意思兩壺茶,不知道開了多少年,木招牌已經斑駁得看不清楚。茶館里搭著一個不大的戲臺子,凡進這家茶館的客人都可以免銀聽戲,一壺茶畢,店小二會再添一壺,兩壺茶畢,伶人剛好唱完一個故事。
伶人是一位滿頭銀發的花甲老人,留著長胡子,穿一件灰色長布褂,坐在戲臺子后面,在他身邊有一個端水小童,小童的頭發亂七八糟,拿一根破布條湊合著攏上;老人接過茶水喝一口,開始對著裂鏡上油彩,小童認真看著,連鼻涕流出來都不知道;老人從鏡中看到小童的模樣,道:“牙子,看著,師父教你畫眉,這女子的眉要細了才秀氣。”
城南酒鋪關門這一日,茶館來了一位女子,一襲白衣,黑發素妝,手上拿了一罐楓釀;女子的薄唇上點了口脂,被酒暈開,她微瞇著眼,面頰紅潤,略顯醉態;店小二看著她趔趄著走到一張角落的桌子旁坐下,也沒有阻攔。不一會兒,伶人從屏風后走出來,上了戲臺,只見他左右袖子一掃,立馬起了架勢;這伶人畫的是兩面妝,半男半女,女面嫵媚,男面冷峻,一張臉竟能同時做出兩種表情,出神入化,似是縫在一起的兩個人,在場賓客嘖嘖稱奇,片刻后皆斂聲注目;伶人開嗓,白衣女子仔細一聽,這人唱的,是曾經名聞天下的長安長公主與京華才子唐彧那段凄美的愛情故事“君埋泉下泥銷骨,我寄人間雪滿頭。”女面掩面而泣,凄凄切切,只露眉間一抹愁。
白衣女子身邊有客低語:“你可知這出戲為何名為《煙雨樓》?”
“此樓建在竹醉山莊,相傳二人便是在此相識。”
“那位冷面公子從未在人前笑過,長公主曾為他畫過一張像,竟是笑著的。”
“那長安長公主六藝俱全,尤其擅舞,一舞傾國,不似凡人啊,可惜了,世間再無人能跳出那樣的舞了。”
所有人都沉浸在悲傷之中,白衣女子卻笑了,面露無奈之色,搖搖頭,喝一口酒。
這一笑,被鄰座一位客人聽見了,他轉頭打量一下女子,輕聲問道:“姑娘,如此悲慘的故事,你為何發笑呢?”
女子也不看是誰在說話,只道:“戲就是戲罷,那長公主愛的人可不是唐彧。”
客人顯驚訝之色:“姑娘,你是醉了,在說胡話?”
女子沒再答話,將壺中酒一飲而盡,起身慢慢走出茶館,外面寒風凜冽,女子的背影十分單薄。客人看著遠去的女子,不知為何,心中竟有一些難過。
昭元二年初夏,一個下著瓢潑大雨的夜晚,長安長公主攜一把短刀,直入宸極殿,她單手推開那扇沉重的殿門,燭火跳躍,驚雷聲聲,照出她一雙血紅雙眸,那原本屬于女子的似水柔情,此刻殺意彌漫。
昭元二年秋,漫山遍野的楓樹盡數失了顏色,長安長公主病薨,舉國同哀。
昭元二年冬,清平寺來了兩位女客,住進一處廢院,剃度出家。
靜數前塵,她迎風站在蒼靈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