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上的崔先生十分善解人意,不過半炷香的功夫就繼續(xù)坐在了案前。眾人收了絮絮低語,群情激奮地等著伍家幼子一路過關斬將盡雪家仇。崔先生折扇一敲“前次說到這伍家幼子為尋一冊兵書夤夜離家,卻不想頃刻之間滿門染血,心中憤恨張皇……”他長嘆一口氣“秋日水寒風急,他這廂急困悲苦,爺娘老邁天年斷,更有那襁褓小兒橫尸府門,階前血跡重重,一痕痕淌到街面”堂下眾人怒氣更盛,更有江湖兒郎拍案而起,鬧聲四起。崔先生復敲一敲桌案:“那伍家幼子萬般無奈,四下躲藏,眼見得天色漸明,城中官兵各處搜捕,竟一夜白頭。”堂下駭然一驚,嘖嘖稱嘆。“無奈何,他忍悲吞恨,尋一處無人之地,將身上錦衣玉帶一徑扔了,只一枚家傳玉佩,是伍家男兒自出身便有的,左思右想,潸然淚下,幾次狠心終又不忍,徘徊良久,終舉石砸了。”
聽至此處,不說眾人憤怒難當,陳遙也不免感慨:“英雄末路,如之奈何!”千羅只怔怔聽著,神色莫名。
“那伍家子被發(fā)跣足,又自街巷中尋得破衣竹仗,污涂面孔,一路隨乞兒往城門去了”眾人緊懸一口氣,擔心異常。只聽得案板一響,此回暫了。
陳遙略一沉吟,道:“說起來,崔恕出身名門,年少得志,當年跨馬游街,擲果盈車,瓊英會辯才更是聲名遠揚……”言語間頗為遺憾。他這話倒不算錯,當年的崔郎君,一眾老臣既愛他年少有為滿腔熱血,又為他伶牙俐齒恃才傲物恨恨難安。不過少年人可不管這個,相比于如今不可說的那位,崔恕明顯更符合他們白馬輕裘千金買酒的風流態(tài)度,很有一呼百應的架勢,更兼他俊郎疏狂,眉眼含笑,是當年鼎鼎有名的玉郎君。
玉郎君本人渾然不覺,依舊賞花飲酒朝堂上氣氣老先生,卻很惹出了幾樁閨閣嬌女爭風吃醋的公案,至今仍廣有流傳。傳說先寧遠侯府的嫡女對他很是癡迷,凡是他的詩文莫有不知的,她不止自己癡迷,還總疑心旁的貴女也暗中傾心,總要旁敲側擊試探敲打,著實忙的很。這事當年傳的很廣,但是寧遠侯位高權重,更和周后七拐八繞連著些微末的親緣,便也沒什么人特意跑去求證。
千羅倒知道一些。
她當年在京游蕩,十分偶然撿到了康寧公主的風箏,風箏上描金撒花的小花箋寫明了公主遇神,知近日有緣人自遠方來,特以花箋相邀,措辭十分文雅。千羅翻來覆去看了幾遍,深感諸天神明管的實在有點多,或者,皇天貴胄有特殊的交流渠道?不過,這神明也挺不靠譜,既說是有緣人,何不多費費心把名字籍貫說了,還累得人去找。轉念一想,她除了包袱里幾錢碎銀子和兩身舊衣裳,別無其他。這風箏瞧著十分精致,頗為值錢,大抵是真的?或者是假的也不要緊,不過來往費些氣力罷了。
她一路探問著往宮門去,一番波折后居然真的被領到了公主跟前,也是在那里,她頭一次見到了寧遠侯的嫡女趙靜怡趙四小姐。
宮中歲月著實無聊,賞花品茶聽琴品香,初初看雅致又新鮮,日的功夫全都索然無味。康寧公主已經是難得的有趣人,可這有趣人也只能在芙蓉臺去看看外面。因此,千羅之前,趙靜怡于昭華殿,已經是難得的見過廣闊天地的人,又因著九曲十八彎的親緣關系,她進宮比旁人更容易些。一來二回的,崔恕的名字也就傳了進來。
趙靜怡此人,據康寧公主講,很有些重文輕質,凡事先看臉,又十分孤拐性,凡她看重的,便是瓦礫也千金不換,凡有所惡,便是明珠也棄如敝履。而崔恕于她,大概是隨侯珠和氏璧的存在。相應地,葉思遠因不幸與崔郎同科且年齡位次都壓了一頭,長相也不分伯仲,只能淪為佞臣宵小之徒。更不幸的是,葉思遠是康寧公主的老師。
康寧公主性子十分隨和,不過她隨和在和什么人都能玩在一起。讓她受氣這種事情,等同于欺君,而欺君這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