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孩子就要死了,謝憐當機立斷,提了一口氣,朗聲道“各位,今日在場者若被卷入,有何損失,暫且記下,之后我會一并負責,絕不推諉!”
隨即,他對風信慕情道“先救孩子。把戚容帶走,別讓他繼續在外面亂來!”說完,抱著那幼童便轉身往皇宮的方向沖。風信得令,神色恢復常態,一把提起憤怒的戚容,跟在他身后往皇宮沖去。宮門道前的士兵們看到太子殿下才離去一個時辰便又風火一般地沖了回來,雖然奇怪,但自然不敢阻攔。于是,謝憐一路趕到了御醫處,讓風信和慕情押著戚容守在外面,自己進去了。
太子殿下難得回宮,難得發令,御醫們自然是要火速趕到。謝憐把那幼童放到了椅子上,道“有勞各位了。這孩子方才被好幾個成人毆打過,又被人裝進麻袋里,在地上拖了一路,勞煩先幫我看看他頭傷著沒,這是最要緊的。”
幾名御醫雖然從沒看到那位皇室貴族抱了個臟兮兮的野娃娃就沖進來讓他們醫治的,卻也知道讓他們做什么做什么便是了,諾諾應是。一人道“小朋友,先把手放下來吧。”
然而,那幼童一路被謝憐抱進來,路上都乖得很,這時卻死犟了起來,緊緊捂著右半邊臉,說什么也不肯放下手。這御醫再能耐,病人不配合也沒法治,眾御醫望謝憐“太子殿下,這……?”
謝憐微一舉手,道“可能是怕生。沒事,我來。”
那幼童坐在椅子上,謝憐無法平視,他便微微俯身,彎了腰,歪頭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孩子一只大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漆黑的眼瞳里,映出了一個雪白的倒影。這種眼神,若要形容,真真如風信所言——“仿佛著了魔、鬼附身了一樣”,不該出現在一個孩子身上。
半晌,他才低下頭,道“……紅……”
他聲音又低又小,有點含糊,像是不想說,又像是有點不好意思。謝憐只大概聽清了一個“紅”字,又問道“你幾歲了?”
那小孩兒道“十歲。”
謝憐只是隨口問問,意在打消他的警惕心,聽他靦腆地答了“十歲”,卻是一怔,心想“我還以為只有七八歲,居然十歲了?那這孩子真是很瘦弱了。”
頓了頓,謝憐微微一笑,道“現在各位大夫幫你看傷,你別怕,放下手好嗎?”
那幼童聽了,卻遲疑地搖了搖頭。謝憐道“為什么不肯?”
沉默許久,他才道“丑。”
他就答了這么一個字,再怎么哄,也不肯配合放手看頭。謝憐發誓說不丑,他不看,他轉過身也不行。小小年紀,卻極是固執。無奈,眾位御醫只好問了他幾個問題,讓他辨認幾個手比數字,確認他既不頭暈,也不頭痛,看東西想東西都清清楚楚,這便先給他先治身上的傷。
治著治著,幾位御醫都仿佛十分納悶,嘖嘖稱奇。謝憐一直在旁邊守著,聞聲,道“各位,如何?”
一名御醫忍不住道“太子殿下,這位小朋友當真給人毆打了一通,又被塞進麻袋里拖了一路嗎?”
謝憐無語片刻,道“那還有假。”
御醫道“那便很……了不起了。我從未見過如此頑強之人。斷了五根肋骨,一條腿,各種大小傷勢,累加起來,居然還能清醒如常,坐立著與人對話。成人尚且難以做到,遑論還是個十歲小兒?”
謝憐一聽,居然傷勢如此嚴重,心中對戚容怒意更盛。再一看那幼童,坐在椅子上仿佛一點也感覺不到疼痛,只是還在用那一只又大又黑的左眼,偷偷地看他。覺察自己被謝憐逮住了之后,立即扭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