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中的所有人都有些愕然。
棋齋的把關人棋藝都是得到公認的,可這個后輩竟然說滑天下之大稽,還說棋齋不過如此,這要有多大的口氣?
那老人聲音停頓了幾個呼吸,似乎是被氣笑了,“行行行,你說老夫不配為棋道大家,那你就說說,你的棋哪里有道理。”
老人揮揮手,“將屏風撤了,讓大伙兒都看看,他所謂的妙棋,是怎么個妙法。”
只是幾個呼吸,便有小廝將屏風撤走,露出屏風中的光景。
坐鎮的是個兩撇胡須的花甲老人,此時正吹胡子瞪眼,他自詡行棋大半輩子,還是第一次被人如此貶低,實在氣難平。
老人對面是個長相斯文的寒酸書生,腋下還夾著一沓書籍,面色只是有些被揭開最后一層窗戶紙的窘迫,倒是看不出多少緊張來。ii
一伙兒人再看棋盤,完全呆住了。
因為棋盤上的布局真的是一團亂麻,什么前人的經驗套路,完全棄之不用,更顯得棋局毫無章法,黑黑白白,說是棋局,還不如說直接堆到棋盤上的子。
他們唯一奇怪的是,卿老與落魄書生是怎么把這盤棋下出來的。
書生卻一點不怯場,淡淡說,“且容小生下十子,一切定會水落石出。”
場中的都是棋道好手,對于這么個莫名其妙的殘局自然奇怪,而且也好奇,這書生當真能如他所言,化腐朽為神奇,便都不說話。
書生掃了眼在場的所有人,看到也有人皺眉沉思,不由心中微寬,好在大路之上,非我獨行。
他低頭抓了十枚子,五黑五白,然后一黑一白間隔落下。ii
當他下到第五枚棋子時,那卿老面色就變了,到第八子時,大部分人的臉色都變了,等十枚子下完,幾乎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當真是化腐朽為神奇了。
如今的棋局是中規中矩的平局,毫無懸念。
然后,場中人便覺得驚悚。
他們這般多人,沒有一人看出書生的手段,可書生的布局卻全在自己掌控中,那這書生的棋力該有多強。
漸漸,他們的臉色變得很復雜。
這書生莫不是來挑戰棋齋寨主,想讓棋齋易主的?
棋齋自從成立便立下了個狂妄之極的規矩,若是有人在棋藝上能勝棋齋寨主,棋齋將易主贏者,日后贏者便是寨主。ii
世世代代,到如今已經整整三百年,棋齋從未易主過,難不成今日便要破了這一例。
卿老面色最是復雜,最后喟然一嘆,“也罷,老夫技不如人,心服口服。”
他從自己懷里小心摸出一塊小巧的白色玉佩,放在桌上,這是棋齋的客卿信物。
然后,他看了眼書生,“年輕人,從今日起,老夫會退出棋壇,決不再拿老夫的拙劣技藝來獻丑。”
他轉身離去。
所有人自動讓開道路。
有些人覺得惋惜,有些人覺得理所應當,有些人幸災樂禍,有些人心中暗罵實在不值,不一而足。
蕭風同樣靜靜看著,也沒想過阻攔,只是有些憐憫。ii
一生榮譽,到老卻因為碰上了一個技藝遠超自己的年輕人,晚年清譽盡毀,只能說造化弄人了。
他拿了個蜜桔,丟了一瓣桔瓣進嘴里,摻了蜜般甜。
“挺厲害的個人啊。”風無塵悄悄撞了下蕭風。
“對呀,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引出來寨主,若是能,可以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煩。”蕭風漫不經心說。
“比如?”
“不用在這里浪費時間。”蕭風微微打了個哈欠,“我有些乏了。”
“就怕他會先找你我開刀。”風無塵悄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