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兩點,我和林飛帶上水和面包開始攀登火焰山,我查過天氣預報,明日無雨。按照以往的經驗,爬到山頂需要仨小時,到頂太陽剛剛蘇醒,我將和林飛在這盛夏親眼目睹一次它的蘇醒與初生。
如果在白天從飛機上向下眺望,火焰山其實是穿著衣服的,它的周身布滿綠樹,形成一個錐形森林。火焰山未經開發,至此都是一座綠意盎然的荒山,村里的人有時會上山采些蘑菇和野菜,極少有人到過山頂,因此沒有樓梯可借力攀爬。索性山并不陡峭,我與林飛還可徒步前行。我們各自持一只手電筒,順著手電筒的光柱在山石與大樹中穿梭,光柱時而呈直線游走,時而遇樹折彎,我和林飛一前一后緊隨而行。
“李默,你說火焰山山頂的日出到底會是什么樣的?”林飛問我。
“我想象過,應該如火山噴發一般。”我說。
林飛說,不對,火山噴發一般,那這書怎還如此茂盛?
我笑說,打個比喻,就是指它的壯觀,只是沒想好怎么形容。
其實我在法國的五年,幾乎沒出過幾次門,連埃菲爾鐵塔都沒去過,楊叔都比我逛得多。林飛轉換話題,談起法國。
我在電視上都看了,也沒啥好逛的。就那個埃菲爾鐵塔我上學那會兒也挺迷戀,買了好多明信片,還有那鑰匙扣,后來看多了覺得也就那樣。我轉頭看林飛,伸手拉他一把,又說,你要是想看,等我們下了山我陪你去看?
林飛笑說不用,自己就是感慨一下。
這時我突然想起林爸那天的話,說林飛應該送我去精神病院,我仔細回憶了我的家族病史,并沒有精神病這一項。問題再嘴邊打了幾個轉還是問出來,林飛,我真的是精神病嗎?
我以為林飛會感到震驚,至少應該驚訝一下,但他無任何過激反應,聲音平靜說,你聽到我爸說的話了?
我沒說話,當是默認。
林飛說,李默,我告訴你再法國這幾年我是怎么過的吧。
我點頭,說,你說,我聽著。
剛開始的時候,我被押送著進了醫院。聽到這句,我猛地回頭,問,你怎么了?為什么進醫院啊?
林飛說,你別著急聽我說,我一點事兒沒有。
我說哦,沒事就好,轉過去繼續領路。
我爸覺得我是有病才跟你好,他就沒聽過男的和男的還能做情侶的事,我先是被送到法國最好的腦科醫院,人家醫生給我做了許多項檢查,并不認為我有任何毛病,人家還勸他這不是病,要尊重自然規律。后來他沒轍,又覺得我是精神有問題,就又把我送進了精神病院。林飛說到此處,我的心咯噔一跳,但并未回頭。
他接著說,其實精神病院挺好的,并不像傳說中那么可怕,那兒給了我很多創作靈感。我住了一年多,發現里面的病人分為三個階段:不認為自己有病的,承認自己有病的,和安于自己有病的。
那你是哪種?我問。
我啊,我以為我會永遠掙扎在第一類病人中,也就是不認為自己有病,但是后來不知不覺中,我竟然跳過第二種狀態,直接轉為第三種,安于自己有病了。
為什么?
因為我發現,欺騙別人比欺騙自己要容易地多。我不哭也不鬧了以后,我爸似乎開始害怕了,他派人把我接出來,安置在了巴黎一棟房子里。
我不知該如何接話,轉身向林飛伸出手,他乖乖牽住。
林飛又說,說起來有件事真的得替他向你說聲對不起。
我說,什么事?
就是當時我倆得照片被張貼在你學校的事,其實是我爸干的,你一定很受困擾吧。
還好吧,那天從天龍村回去后太累了,根本沒仔細看就上去睡覺了,還是我室友幫我撕掉的。我醒了之后,就收到黃毛走了的消息,這點事就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