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床前的人正是紅著眼睛的韓剛。我一看到那張臉就覺得很抱歉,第一次跟領導出差,就變成了一個多余的包袱,給他添了這么多麻煩。
他仿佛是讀懂了我的心思,趕緊說“你別多想,養病要緊。”
我心虛,為了掩飾慌張,我張嘴就說“我手機呢?”
我仿佛看見韓剛的額頭流下一條黑線。
“替你好好保管著呢。”他溫和地朝我笑著,“你暈倒的時候有個男生給你打電話,我轉告他說你正在沈陽出差。”
我一聽完這個,感覺眼前又冒出了無數星星。
用腳指頭都能想得到,我的電話莫名其妙被一個男人接聽,我都知道李雷那邊什么反應,肯定地動山搖好不熱鬧。
我立刻問“他沒滿嘴胡言吧?”
“沒有啊。”韓剛仿佛像我隱瞞著什么。
這時,醫生進來巡房。
看見我就像看見了他們家的孩子,還是犯了錯誤的那個。
“高燒四十度。”醫生捂著大口罩,只露出一雙眼睛,“搞什么,再燒腦袋都燒壞了。”
我虔誠地盯著他看。
他又說“要不是你男朋友,燒暈掉了也沒人管。”
我心里想著這醫生怎么這樣多嘴多舌啊,但卻很受用地看了韓剛一眼,我看見他站在我的床邊,一臉沉靜地看著我,跟我滿臉熱情如火的羞赧(……)形成了鮮明對比。
生病住院的那三天里,韓剛無微不至地照顧我。
其實我不止一次想要鼓起勇氣問問韓剛,那天的電話里,李雷到底跟他說了些什么,但是他對此緘默不言,我也只能當什么也沒有發生。一直到有一天,我的體溫終于控制在三十八度以下了,韓剛才把一臺新的手機拿給我。
“你的那臺摔壞了。”他用期待的目光看著我,“送你一臺新的,喜歡嗎?”
“嗯,喜歡。”我把韓剛送給我的手機緊緊地握在胸口,“怎么想到送我一臺手機,其實那個也還可以用的。”
“我希望你是我永遠打得通的那個電話號碼。”
這算表白嗎?
我骨碌骨碌地轉動著眼珠。
當韓剛——我的頂頭上司,這個在我心里像是偶像一樣存在的男子,深情款款地跟我說上面這句話的時候,我有一種錯覺,我簡直在暴殄天物。韓剛從里到外都透露著一股雨水的味道,從袖口到領子都是潔凈的白色,小臂處的袖子被卷起來,露出戴著名表的手腕。從什么時候起,我這個從小到大一直頂著“婦女主任”這樣惡毒外號的女生,也會有這么多的男人想要跟我在一起。
他們會一次次飛上海來看我;
他們會因為我非常細小的舉動而格外在意,欣喜或者生氣;
他們也會因為我放棄工作的計劃,全心全意地照顧我。
我深深地埋下頭,感到心臟在胸腔里劇烈地跳動。
韓剛有條不紊地說“這個時候你也許應該給他撥個電話。”
“誰?”
“李雷。”他鎮定地吐出那兩個字。
而當我聽到那兩個字的時候,腦袋里仿佛有一顆原子彈,被轟地一聲引爆了。我一直試圖視而不見的東西,其實非常真實而強大地扎根在我的生活,它從微不足道的種子變成了一棵參天大樹,而我還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