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的慕王府并不在京中,反倒是在城郊一處偏僻些的地段。老慕王不喜熱鬧,魏氏也偏愛蟲鳴鳥叫勝過人聲鼎沸。后來老慕王戰死沙場,慕纖塵也在戰事中雙腿殘疾,皇帝聲稱他感念慕家的功績,想要為慕纖塵重建一處府邸,叫他安享余生。
原先皇帝是打算將新修的府邸定在京中最繁華的地段處,是慕纖塵一力推辭,才改換到了現在的地方。新王府恢弘氣派,可見皇帝為了不落人口實也是下了大力氣。
然而新宅邸再好,到底沒有舊寨住著舒心,此次魏筠病發,慕纖塵念及從前云傾月便是用舊事舊人喚起了魏筠的記憶,想效法一二。再者說,老宅中皆是從前伺候過魏氏的老人,想必照顧起她來更加盡心盡力。
親手將魏筠送進了房門,慕纖塵一顆懸著的心終于放下,他在燭光中駐足良久,靜靜看著魏氏熟睡的面容,神色復雜極了。片刻后,慕纖塵擰身走出房門,云傾月緊隨其后也走了出來。
慕纖塵心中憂慮,云傾月是瞧得出來的,她頓住腳步,眼中漫著幽幽的光澤,勸慰道。
“你也不必太過擔憂,先前母親的病不就醫好了嗎?!?
云傾月站在月色下,光華匹練一樣覆在她身上,鍍上一層銀色的光暈,慕纖塵凝神看著云傾月,墨玉般的瞳中層層黑沉。他沉默著閉口不言,云傾月被他一瞬不瞬的看著,心里漏了半拍,還想再說什么
緊接著,一股不可抵抗的力量便將她拉入懷抱。慕纖塵的懷中彌漫著一股清朗的草木氣,混著這他獨有的氣息,勾子一樣鉆進了云傾月的鼻腔。這是她從前最為熟悉的味道,如今一嗅,竟有些恍如隔世的味道,叫人眼底發酸。
然而這份恍惚只持續了一瞬,云傾月便掙扎著想要脫出這個懷抱,她原以為這幾日自己已想的足夠明白,只是不想一朝再次觸碰到慕纖塵,會動搖至此。
“別動,讓我抱一會兒。?!?
似乎是感覺到了云傾月的推拒,慕纖塵的嗓音有一絲苦澀,他將頭埋在云傾月的肩窩處,云傾月看不見他的神色,卻能從這句頗為克制的話中品出濃濃的哀傷,不知怎么,她推著慕纖塵的手,忽然松了力道,垂了下來。
“你先前問我,是否想登高位。我那時沒有應聲,是因為我也不知道?!?
慕纖塵說得緩慢,聲音又放的很輕,云傾月聽在耳中,讀出了他的猶豫。這樣的情緒極少出現在慕纖塵身上,云傾月的神色有些微妙,不知道說什么,只得靜靜聽他說完。
“而后你便將我拒之門外,我那時想不明白你為何生氣。直到今日,我進到宮中?!?
說著話,慕纖塵將云傾月松開,然而二人還是就這這樣的姿勢立在原地,靠的很近,連呼吸聲都清晰可聞。
“我看見后宮里四方的天,艷麗卻死氣沉沉的宮嬪,忽然就明白了。月兒,你是生著雙翼的鳥兒,不該同她們一樣做供人賞玩的擺件?!?
慕纖塵伸手撫上云傾月的面頰,他的語氣溫柔極了,如同春日里第一片桃花輕吻湖面般曼麗繾綣。云傾月感受著面頰上的熾熱,一時間眼中淚花翻涌,淚水一顆一顆墜了下來。
她心中不住的念著,他懂了,他真的懂了,他看懂了她的猶豫和為難,看透了她的不甘愿,明明受著委屈,還要這樣體貼入微的替她著想。
“你先前問我,是否想登高位?,F下我告訴你。倘若榮華和皇權要用你的羽翼和笑靨作陪,我不會要。”
懸著幾日的利劍,忽然就這么在云傾月頭頂煙消云散了,她心里酸澀,有些生氣,又有些慶幸。一時間不知道作何反應,索性不再去想,一把撲進慕纖塵的懷里放聲大哭。
慕纖塵撫摸著云傾月鍍上一層銀色的發頂,眸光洌滟,伸出手將云傾月扣進自己懷里,指尖下的肌膚透過布料傳來熱度,印在他的掌紋里,熨帖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