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業區和廢棄的浮軌站之間有一個長方形的區域。里面豎著幾組建筑模塊，當年可能是想把它開發成類似于小商品流通市場一樣的地方，但是很快人類就發現自己失算了。

模塊就像巨人隨手丟棄的空心積木，亂糟糟地堆在一起。沒有多余精力為它們點綴人工綠植，所以它們就突兀地出現在光禿禿的地上，沒有任何裝飾。

白天的時候一片死寂；入夜以后，好像四面八方的鬼魂全部聚集于此，你能聽到嘈雜的聲音，但總沒有人出現。

佐拉被幾次拒絕在伴生人的基地之外后，她便約了哈維在這里見面。

這一次，她沒有開自己的飛行器來。她靜靜地站在陰影之中，合金微微泛出光，籠罩著她。雙手垂落在身體兩側，黑色羊絨與皮革拼接的裹身裙，包裹住她擁有美好曲線的身體，展現出人類女性特有的柔美。

但陰影中的未知與邪惡卻未曾騷擾過她任何一次，因為她是一位擁有三叉戟的女士。

她一直在等。

靜靜感受著血液在上半身汩汩流動，做血液大循環；合金與肉的拼接處，有種力量在不斷往外掙，好像要沖破連接，成為第三種力量。但這都只是佐拉的臆想，各處數據不斷傳送到控制器內，表明身體各項指征一切正常，身體狀況遠好過事故之前。

在那次恐襲事件之后，佐拉與合金相熔合。

這是她自己的選擇，在無數難以入眠的深夜里，她這樣一遍遍對自己說。自己掙扎著選擇活下來，就必須付出相對應的代價。

但是勸慰自己容易，讓自己完全接受談何容易。

那些晚上，她總是能聽見微弱的噠噠聲從自己身體的各個角落里發出——就算地球上排名第一的合金整形專家團隊向她保證，合金的數據庫只是被她一人掌控；除了噠噠的數據流聲音，還有嘎吱嘎吱的摩擦聲，咔咔的微小的碰撞聲。

純白色的病房仿佛化成一個洞，蒼白的但有無窮盡吸力的洞，帶著她向未知的地方轉動。

半夢半醒之間，就這樣不停旋轉。天就亮了。

佐拉覺得無論從哪個意義上說，她也不再是原來的佐拉，不再是鐘斐的佐拉，不再是俱樂部的佐拉。

她開始完全拒絕鐘斐，同時不自主地開始尋找能讓自己心靈安定下來的人或者物，就好象誰在她的大腦里裝上了尋找同類的軟件一樣。

直到她遇見哈維。

就算站在廢棄模塊的陰影下，她也覺得很暖和、很放松、很愜意。雖然哈維完全沒有對她有任何承諾，他總是那么孤言寡語；甚至連他的底細，那么多年間他去了哪里，佐拉也沒完全查清楚。但是這種信任，就像本能一樣。

或許這叫愛吧？真讓人迷惑。

“你等很久了么？”哈維從有光的地方走過來。

她像個小孩一樣，雀躍地撲進他懷里。“沒有。”

哈維沒有推開她。她身上這種暖和的感覺，令人感覺到疲憊之后的放松，有種篤定的感覺。久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