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鐺……鐺…”
修道院的鐘聲驟然響起,在寂靜的夜空中留下一陣沉悶的回音。
不見五指的黑暗里,索爾下意識地翻了個身,忽然從一夜亂夢里醒了過來。
四周很安靜,空氣里隱約有一股潮濕的霉味,他試著側耳細聽,可周圍的黑暗并沒有傳來任何回應。
睡意消退,索爾這才恍惚想起自己此刻正置身于一口荒廢的枯井里,而剛才似遠似近的鐘聲其實只是自己的幻覺。
實際上修道院的鐘聲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沒有響起過了,那個敲鐘的雜役也許早就死了,也可能正縮在某個墻角里瑟瑟發抖,誰知道呢。
沒來得及有更多的思索,索爾便感覺到深深的饑餓感迫不及待地占據了自己的意識,然后由于長期深陷饑餓所帶來的眩暈和虛弱無力等各種后遺癥也相繼在身體里復蘇。
艱難地咽了口唾液,索爾只能勉力保持著一個仰躺的姿勢默默忍受。
不知道此刻自己黑暗里的目光是否依然明亮堅定,還是早已像死去的螢火蟲一樣丟失了光明。
但是顯然,這該死的生活還要繼續下去……
昨晚快要入夜的時候,索爾找到了一個蘑菇。
就在修道院后面的墓地里,這片自己早已無比熟悉的區域,一個蘑菇神奇而突兀地出現在了某個墓碑旁的灌木叢中,仿佛它一直在那里一樣。
而在此之前,索爾已經三天沒有吃過任何東西了。
這是一次及時的幸運?諸神的憐憫?還是什么狗屁的命運指引呢?
當索爾伸手穿過倒刺齜長的灌木,忍受著皮膚的割裂把這個蘑菇連根拔起捧在手心里仔細端詳后,發現的喜悅很快就被失落掩埋。
整個蘑菇通體死灰色,比手掌略小,菇柄細瘦,菇帽表面散布著不規則鮮綠色斑塊。
這種詭異而毫無美感的色調搭配實在很難讓人把它和食物聯想在一起。
索爾很確定他從來沒有在灰幕鎮上的任何雜貨店里見過這種蘑菇,而僅憑自己短暫的藥劑學徒經歷顯然也無從判斷手里這個東西是否帶有毒性。
不過,這又有什么關系呢?
就算死于一個毒蘑菇不怎么體面,至少也是一種結局。
于是索爾做好了不再醒來的準備,把這個丑蘑菇整個塞進了嘴里。
就像吞下某種肥胖的蟲子。
那糟糕的口感并沒比想象中好多少,寡淡無味,卻粘膩多·汁。
不停打著冷顫,索爾甚至不敢用力咀嚼,只能皺緊眉頭任由它滑進自己早已干癟的胃,然后鉆進一堆破布里擁著惡心感沉沉睡去。
索爾并不是一個厭世者,或者說以他十二歲的年紀和那點少得可憐的人生閱歷也遠遠到不了那種心灰意冷的境界,但他的確已經很累了,很想就此永遠長眠。
半年前,灰幕鎮突然暴發了一場瘟疫。
大部分倒霉鬼都及時地死掉了。
他們死得各具特色,在路上,在夢里,在酒桌邊,突然毫無預兆的倒下。
腦袋像被敲碎的地瓜一樣慢慢裂開,流出粘稠腥臭的黑色血液,身體由內向外飛快地腐爛,成為許多興奮蟲子的樂巢。
可怕的疫病和恐慌的情緒不停感染著周圍的人,那段時間幾乎在灰幕鎮的每個地方都能聞到那種焚燒尸體所帶來的獨特烤肉香味。
最初有人猜測這場瘟疫的散播來自異教徒的反抗與復仇,也有少數學者認為這種未知疫病根本不是瘟疫,而是灰幕鎮肆意買賣尸體的行為終于觸怒了主神從而降下的某種懲罰。
后來隨著更多的人追隨死神而去,各種質疑也漸漸沒了聲音。
瘟疫前,索爾一直生活在菲尼斯修道院里。
作為眾多孤兒中毫不起眼的一個,他瘦弱、孤僻、無依無靠,常常是其他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