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聲巨響之后,河面上忽然安靜下來,這是死一般的靜,靜得壓抑,靜得緊張,靜得心驚肉跳。
沈彤緊緊牽著芳菲的手,目光起起伏伏在河面和兩岸游移。
運河是人工開鑿的河流,河道遠不及天然形成的江河湖泊寬廣,而此處恰恰是這一路上最為狹窄的一處。
選在此處,更好控制局面,不給對方逃脫的機會,八船追擊,強勢圍攻,魚雷轟炸,有前偵,有主次,有戰術,有后手。
沈彤的手心濕了,這是屠衛和死士嗎?
就在不久前,她還在老龍王廟見過屠衛,屠衛睚眥必報,他以為陶世遺把真沈彤交給楊家,所以他殺了陶世遺滿門,現在來追殺楊錦程了嗎?
這個變故來的太快,忽然涌起的想法讓沈彤生出冷汗。
死士營,前世占據了她幾乎全部的生命。
“火,著火了!”
隨著驚呼之聲,火光映紅了河面,其實也不過是轉瞬之間,熊熊燃燒的火焰中,大條雕梁畫柱的大船消失在水面上,沖天的火光吞滅在波光漣漪中,只有尚未散去的濃煙證明剛才的一切不是夢境。
“快看,有人,有人!”
幾個黑點忽然從水里冒出來,向著岸上拼命游去。
“沒用,除非故意放走,否則逃不掉。”沈彤喃喃道。
“小姐,那是好心公子的船?!狈挤朴悬c難過,她只有九歲,這是她第一次面對死亡,是她見過的人,船著火了,又沉了,會死人的。
沈彤沒有猜錯,綠樹蔥蔥的河岸上,忽然出現了一群人,他們手持長弓,羽箭如雨射向河面!
“啊——”一名隨從被箭射中,箭矢自咽喉射入,直透脖頸!他的手無力地松開,拖著的那個人向下沉去。
見狀,緊隨其后的楊錦程心中一沉,這個人不是他的隨從,他是叔父手下的飛魚衛!那個沉下去的人,就是他的叔父楊捷!
楊錦程一個猛子扎入水中,他和他的侍衛一樣,自幼生長在北方,水性了了。
但他必須救叔父。
此次楊錦程出京,帶了三十余人和兩名父親給他的幕僚,他在龍安府住了兩日,與叔父楊捷匯合,一起回京。去年,楊捷調入飛魚衛,雖然暫時只是副使,但這意味著楊家終于開始掌控飛魚衛了。
此番,楊捷秘密來到龍安府,輕裝簡騎,沒有驚動任何人,十五名化妝成普通隨從的飛魚衛也在船上……
魚雷打過來時,他和叔父正在商量對策,他們早就發現了那八條船,靠岸時,飛魚衛還暗中查過,這是運河幫的船,盯上的是商戶和他的家眷。
他們早就留意到那條商戶的船,錦衣華袍的男人,跟著家丁采買的小丫鬟。
運河幫要做買賣,當然不值得飛魚衛出手,只是運河幫難免小題大做了,八條船啊!可笑。
但是現在,楊錦程知道,可笑的是他們自己!
什么商戶,什么運河幫,都是障眼法,這魚雷,這箭雨,這是作戰,這是兵法。
楊錦程憋著氣,向著楊捷沉落的方向游過去,楊捷不會水,手足并用撲騰著,身體越來越沉,楊錦程從水下抱住他的腿,用力向上托起……
楊捷的頭剛剛浮出水面,又是亂箭齊飛,一支箭如疾風閃電,正中楊捷眉心!
鮮血在河面上蕩開,精疲力竭的楊錦程終于松手……
夜幕降臨,縱橫千里的大運河恢復了寧靜,無風,無浪,漁燈點點,波光粼粼。
隔著簾子,兩個小小女娃沒有動靜,被白天的事嚇到了,今天她們格外安靜,沒有唧唧喳喳,也沒有把吃剩的蚌殼往河里扔著玩,她們喝下那杯茶,就早早就掛上簾子,這個時候應該早就睡了。
莫敢笑逐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