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手拂著毛毛卷曲的絨毛,看著古蘭說:“好久不來了呀。”
古蘭走過去叫了聲:“爸爸。”接過長枝從屋里拿出來的馬扎,坐在老人身邊:“最近身體還好吧?”
“就這樣了。好也好不到哪里去,壞也不能咱壞了,過一天算一天吧。”老人很隨意地說,語氣和情緒都看不出變化來。“我這條命還是你父親幫我留下的,多活了這幾十年,也享夠了福了。早夠本了,可以說賺大了。”老人依然那樣平靜地說著。
老人說的這命還是古蘭的父親給的,是指在朝鮮戰場上的一次阻擊戰。他那時是營長,古蘭的爸爸是教導員。在一個山頭上,他們已經阻擊了一個團的敵人一天一夜的輪番進攻,營官兵連傷帶亡的,能堅持戰斗的人員已經不多了。
到了最后關頭,早已經沒有了戰斗員和指揮員的區別,所有在陣地上的人都是戰斗員了。山頭上打的僅剩下一棵、直徑有五六十公分的大樹樁子還站在那里。
為了能夠最大限度地殺傷敵人,他抱著一挺輕機槍,就隱蔽在大樹樁后面,站著掃射。當他聽到炮彈的嘯音兜頭而來,剛想躲避就被掀了出去。心里剛來得及想,這次夠嗆了,炮彈就在身后炸了。
泥土蓋了一身,同時身上還蓋著一個人。等他巴拉巴拉泥土翻身坐起來,身上那人滑到一邊一動不動。他掀過那人的身體一看嚇壞了,原來是教導員。再看看剛才自己站著掃射的大樹樁上,齊胸高的地方,楔著一塊大彈片,還冒著煙。
他知道這是教導員救了自己一條命,而教導員卻一動不動。他正想著怎么能這樣啊,如果是一命換一命的話,他寧愿自己去死,也不能讓戰友、兄弟赴難啊。便著急地喊:“老古,老古,你還行嗎!”
這時老古吐了吐嘴里的土,呲了呲牙:“托你的福,大難不死呀。”兩人互相打量了一下,卻都是毫發無損,便相扶著站了起來。
原來當時他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殺死敵人,守住陣地,一切都已置之度外。敵人的炮火覆蓋過來,他也然不顧。當聽出一發炮彈正對著他那里砸過來時,喊他臥倒已來不及,老古便飛身上去,把他撲了出去。于是,他就真的多活了幾十年。
就因為這老人把這戰友情誼牢牢記在心里,年輕的時候偶爾提起,年紀大了,每次見到古蘭,總要念叨一遍。
也因為這,老人對古蘭從來都是親閨女一般對待,古蘭對老人也是有一份父親般的情感。所以,每次來她總是要在老人的身邊坐半天,陪著聊聊天、說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