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衙正堂,知縣端坐在公案后,四個皂隸兩廂站立。
知縣掃視著下面一站一跪的兩個人,開口向站著的孫成林問話,聲音低緩而威嚴“你是孫成林?”
“回大人的話,是我。”孫成林拱手道。
“原告孫忠富(孫二本名)向本縣遞了狀子,告你欠他二十兩銀子,卻抵賴不還,可有此事?”
“回大人的話,”孫成林道“學生欠孫忠富銀子之事屬實,卻沒有抵賴之意。”
“既沒有抵賴之意,為何不還?”
“因學生一心讀書,不事生業,家里人口又多,故而入不敷出,眼下確是無力償還。”
“嗬,你這說辭倒也新鮮,你借原告銀兩一事屬實,且已過了歸還的約期,既說沒有抵賴之意,又說眼下無力償還,豈不是自相矛盾?叫本縣如何能信你?”
見孫成林無話,他接著說道“按朝廷制度,舉人每年都有一份祿米的,你何以將日子過得如此艱難?”
他不說還好些,聽了他的話,更勾起了孫成林的滿腹委屈,因沒好聲氣的道“說到祿米,學生也是大惑不解呢。”
“打從去年開始,按朝廷制度恩賞給舉人的祿米減半發放,卻沒有任何說法。不知道是朝廷下令減了舉人的祿米,還是其中另有隱情?”
孫成林之所以敢在知縣面前發這番牢騷,也是有原因的。
在幾年以前,任哪個知縣對縣里地面兒上的舉人都是客客氣氣的。不止是因為他們身上的功名,更是因為正途的官員都是從這些舉人中出來的。
保不齊哪個舉人一科高中,進士及第,日后就升發了,到時想尋一個七品知縣的晦氣,那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所以這些舉人是萬萬不能得罪的。
可那已經是從前的事了,如今停了會試,連三科未中的舉人吏部都不再記名備案了,就是說這些舉人再沒了出頭之日。
這知縣聽孫成林的話里,竟有責怪縣里沒有足額發放祿米的意思,瞧著他那倒驢不倒架的窮酸樣,心中不禁一陣厭煩。
他語氣不善的說道“哪里有什么隱情?聽你話中的意思,你欠了銀子無力償還,倒是因為縣里少了你的祿米了?”
“舉人每年的祿米雖是朝廷的恩賞,卻要由縣里籌措。這兩年朝廷嚴令每個縣里都設新學學堂,學生們供吃供住,筆墨紙硯,哪樣不要花錢?”
“朝廷撥下來的錢不敷用度,就要縣里貼補,縣里也沒有金山銀山,只能酌情從各處開支中節省出來。”
“府里的幾個縣都是這么做的,本縣又沒有貪墨一文,怎的偏生就落了不是?你既有功名在身,定然也是飽讀詩書的,怎就說出如此不知進退的話來?”
自打中了舉人以來,孫成林還是第一次被人如此呵斥,沒想到這些勢利官兒變臉如此之快。
他話中有話的回敬道“大人說這話,學生是深有所感,若不是朝廷有了新學,舉人們升發的希望渺茫,我學生何至于落到此等境地?還勞煩大人來諄諄教誨。”
“放肆!”知縣聽了孫成林的譏諷,頓時心頭火起,他氣急敗壞的將驚堂木“啪”的一拍,喝斥道“虧你還是個孝廉,欠了銀錢不還,竟還振振有辭,大言不漸,真是辱沒了讀書人的斯文!”
“本縣溫語相勸,你竟上頭上臉,言語里夾槍帶棒!設新學是皇上的旨意,朝廷的政令,你縱有千般委屈,又與本縣何干?不要以為你有功名在身,官府就奈何不了你。”
“閑話少說,限你三日內歸還所欠原告一應本息,若超期不還,本縣呈文學部分司,革了你的功名,到時看你還敢在這堂上挺著胸脯說話!”
“看在都是讀書人的份上,再提醒你一回,若仍是一意孤行,等到將你枷號起來時,休怪本縣不留情面!”
“啪!”驚堂木又是重重的一拍“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