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時節天亮得早。
本多忠良一夜未睡,與酒井和松平寫完了給各藩大名的諭書,又呈給德川吉宗看了用過印,差人全部送出去后,天色已經微明了。
他讓酒井和松平兩個人去歇息,自己一口喝干了半盞釅釅的涼茶,雙手在發木的臉上搓了幾把,揉了揉干澀的眼睛,又去安排出行的事宜。
隨行人員的名單昨晚已經擬出來,都知會了下去,官員、書辦、衛士、仆從,加上兩艘船上的船員,共計有三百余人。
由于是臨時決定出訪清國,時間太過倉促,需要做的準備又太多,這些人也都忙了大半夜,到凌晨時分才疲憊不堪的各自去休息。
剛睡下不到一個時辰,又都被本多忠良派下來的人叫醒了。
吃過了早飯,這些人將自己隨身的物品集中起來運到碼頭裝船,接著兵士們開始向船上裝載糧食、菜蔬、淡水及攜帶的一應物品。
看看時候差不多了,本多忠良來向德川吉宗辭行。
德川吉宗也忙到后半夜才躺下歇息,原本是執掌最高權力的日本國大君,堂堂的幕府征夷大將軍,卻突然遭受了滅頂之災。
半天的時間就丟了都城,狼狽的逃到這荒僻簡陋的小田原城,而火器強悍、人數眾多的敵軍此刻就在離著不遠的江戶城中。
國家前途未卜、自己生死難料,困乏已極的德川吉宗躺在榻上卻翻來覆去的無法入睡,只覺得心慌氣短,胸口憋悶。
越躺越難受,坐起來反而好過些。就這樣,他硬是靠在枕頭上,半睡半醒的坐到了天明。
此刻他的精神頭極差,面色也如黃表紙一般難看,臉上還有些浮腫。
“都準備好了嗎?”他強提著一口氣問道。
“回稟上樣,都準備好了,隨行人員都已經上船,士兵們正在向船上裝載物品,臣特來向上樣辭行。”
“昔日唐王有詩云疾風知勁草,板蕩識忠臣。”
德川吉宗用帕子揩了一下額頭,急喘了兩口氣,接著道“你也是年近花甲之人,在此國難當頭之時,甘愿赴湯蹈火,自告奮勇前往敵國。”
“讓老夫真正見識了你的忠義!不愧是德川三杰之后!”
(本多家族的先祖本多忠勝,十歲起侍奉松平元康,也就是后來的德川家康。)
(其人忠義驍勇、戰功卓著,與神原康政、井伊直政并稱為“德川三杰”,后世稱之為“三河飛將”、“日本之張飛”。)
“上樣,”本多忠良叩了一個頭說道“先祖自幼侍奉追隨東照神君,本多家世受國恩,當此家國危難之際,赴湯蹈火是臣的本份!”
“臣此去清國,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面見乾隆,必當據理力爭,只希望能不辱使命!不負君恩!”
(德川家康死后供奉在日光東照宮,后人稱之為“東照神君”。)
德川吉宗臉上擠出一絲苦笑“弱肉強食、成王敗寇才是古今的通理。”
“如今敵強我弱,大兵壓境,都城淪陷,整個國家都危在旦夕,還有什么理好講?你此去只是看乾隆到底有多大的胃口罷了!”
“這里只有你我二人,老夫不妨跟你說句心里話,我有一個極不好的預感,日本這次恐怕是……怕是兇多吉少了!咳咳咳……”他突然一陣猛咳。
本多忠良趕緊雙手捧起茶盞,起身遞給了他,急道“上樣萬不可灰心!”
“我日本國有數千萬人口,幾十萬兵士,上樣三十年來勵精圖治,刷新政治、革除弊政,尚儉崇武。”
“如今百姓安居樂業,軍隊上下一心,國力遠非李氏朝鮮可比,豈是清國想吞就能吞下的?”
德川吉宗放下茶盞,長出了一口氣道“日本國力再強,與清國相比也有天壤之別。”
“從弘歷登基后的所作所為來看,他的野心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