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母”現象——由寡母撫養的孩子,往往更有理想,更有出息,更能成就一番事業,古代孔子、孟子、岳飛堪稱代表,魯迅與胡適的出現,同樣亦可是證明。
他們是那個時代學者型思想大師的代表。魯迅的《中國小說史略》是一部學術名著,胡適的《中國哲學史大綱》亦是一部學術名著;魯迅的《嵇康集》校釋縝密謹嚴,胡適的《紅樓夢考證》、《中國章回小說考證》翔實新穎。魯迅的雜文,犀利而深刻;胡適的政論文章,通俗而流暢。他們都是“五四”新文化運動的先驅和精神領袖之一。
1917年,《新青年》發表胡適從美國寄回的《文學改良芻議》一文,掀起了“五四”時期白話文運動的狂飆,其開風氣的意義,彪炳史冊。魯迅從1918年在《新青年》發表第一篇戰斗檄文開始,就直接把矛頭對準舊道德舊文化,他所吶喊所鼓吹所抨擊的,振聾發聵,其思想啟蒙和思想解放的意義,影響深遠。在那個思想激蕩的歲月,魯迅和胡適站在時代的前列,沖鋒陷陣,相互支持。
魯迅曾對胡適的《五十年來的中國文學》大加贊揚,認為該書“警辟之至,大快人心!”并曾為胡適刪閱過詩集《嘗試集》。胡適則對魯迅的《狂人日記》等短篇小說推崇備至,認為魯迅的短篇小說是白話文學中“成績最大的”。
他們曾經共同戰斗,切磋學問,且有頻繁的書信往來。但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們之間數年的友誼出現裂痕,隨后勢不兩立,分道揚鑣。
有人說,魯迅最厲害的地方,是把人生的真相撕破給人看,撕到深處人孤獨。而胡適最大的優點就是包容、理性、建設。魯迅、胡適兩人之間,一個與另一個相處不睦。然而他們卻構成了30年代知識界的柱梁。
面對歷史和現實,魯迅在每一頁的字縫里,看到的都是“吃人”,看到了被“吃”的,沒被吃盡剩下的,會繼續被吃的。胡適看到的是活下來的,要繼續活下去的,且能活得好一點的。
當我們讀到魯迅時,會想到文字的基本功能是挽救一個民族的記憶,才能多少醫治一點自己的恥辱遺忘癥,迫使自己貼著地面步行,不敢在云端舞蹈。而當我們讀到胡適時,感覺到他始終以一種從容的態度批評著那個時代,不過火,不油滑,不表演,不世故。
魯迅是酷, 胡適是暖。
1936年11月初,胡適由舊金山返程回國。在太平洋船上,寫成《高夢旦先生小傳》。
胡適從美國回來。過南京時,便聽人說起蘇雪林給蔡元培先生寫的信。回到北平后,才撿出蘇氏的這兩封長信來。細細讀了,也寫了一封長長的復信。胡適想起近十年來,魯迅對他常有批評,心里不愉快肯定是有的,特別是魯迅斥罵他是“日本帝國主義的軍師”,向侵略者“出賣靈魂”,他更覺得有些冤屈和憤慨。因此,對于蘇女士的憤慨,他或許會有同感。但他堅決反對這樣的私人攻擊,特別是無中生有的謾罵。
他在給蘇雪林的信寫道:“我很同情于你的憤慨,但我以為不必攻擊其私人行為。魯迅狺狺攻擊我們,其實何損于我們一絲一毫?他已死了,我們盡可以撇開一切小節不談,專討論他的思想究竟有些什么,究竟經過幾度變遷,究竟他信仰的是什么,否定的是些什么,有些什么是有價值的,有些什么是無價值的。如此批評,一定可以發生效果。余如你上蔡公書中所舉‘腰纏久已累累’‘病則謁日醫,療養則欲赴鐮倉’,……皆不值得我輩提及。至于書中所云‘誠玷辱士林之衣冠敗類,廿五史儒林傳所無之奸惡小人’一類字句,未免太動火氣下半句尤不成話,此是舊文字的惡腔調,我們應該深戒。”
胡適不僅自己一直沒有發表過攻擊魯迅的文字;即使在這封私人通信里,他也只用了“狺狺”一個意氣詞語,而且著重的還是責備蘇氏的“惡腔調”,勸她客觀地持平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