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明白,太平安穩了數十年,為什么會有那么多人忽然冒出來要報仇?
初時他以為只是周恒為了徐悅報仇,把他們全都扯舊時的案子里,不過是為了不讓他們有機會去救徐惟而已。
他們父子這二十多年來為皇帝辦下多少差事,朝中誰可堪相比,他以為皇帝會輕易揭過舊時的事情,何況那些陳年舊事里,多半也有他在。
可他料錯了,現在的皇帝穩坐皇位,早已經不是當年那個急于拉攏自己的少年皇子了!
他連幫自己無數的外家也毫不在意的得罪,連自己發妻都能說廢就廢,如何會在意他們這些臣子!
皇帝就那樣輕易的將他們這些拱他上帝位的人打入死牢!
半點往昔功勞都不念!
而這些人,明明早就攥住了所有的證據,卻一直隱忍不發,直到皇帝表明非要拿下大梁時才將事情鬧開。
是啊,打仗時,武將的地位自然高過任何一個文臣!
哪怕他也曾領兵打仗,可他一人如何抵得過周家一派的武將!
他們可不是選了個最好的時機么!
甚至,他們連皇帝對沈家的心思都算計的分分精準。
火把灼然在少年郎流轉的指下,仿佛被風撲打,火焰之頂有一縷灰白的煙霧裊娜而起,映在斑駁的墻面,落下一幕張牙舞爪的影子,隨時要向他沖過來,撕碎他!
“沈禎、周恒、趙元若、溫胥、你,還有誰?你們到底為了什么!你們還有什么陰謀?宮里也有你們的人是不是?你們背后究竟是誰在布局!”
少年郎輕輕看了他一眼,腳步徐徐踩踏過青灰色的地磚,一步一步,慢慢離去,火光將修長的身影被拉的很長很長,沉穩而深沉。
他清澈的語調幽幽流轉于地獄“二十余年了,八百里黃泉路,終于又熱鬧起來了?!?
蘇仲垣得不到答案,得不到任何答案,那種石子悶聲直墜潭底的憋悶,生生震碎了五臟六腑,終至嘔血倒地,只以一目絕望盯著從高窄的小窗飄進的零星雪花“到底是誰在布局,他們到底有什么陰謀……”
候在外頭的齊冕見他出來,微微一拱手,“小殿下。”
少年郎眨去了眼底模糊的影,擺擺手道“我不過黑市里的一個乞丐,不是什么殿下?!?
他,姓李,名云海。
是先帝爺提筆在遺詔上留下過名字的、來不及公布天下的太子李卿的嫡次子。
當年先帝駕崩,京中大亂,王府被“匪患”攻破,他的父母、兄弟姐妹全都死在了亂箭下。
而所謂的“匪患”,就是蘇仲垣手中神機營的人假扮的,為李彧鏟除異己的最后殺招!
剛滿周歲的他,被乳母打暈了藏在收攏衣物的箱籠里才躲過一劫。
被義父找到的時候,他已經只剩下最后一口氣了。
一歲,根本不記事,可噩夢的時候還是會有一幕幕火光沖天、血水腥臭的模糊畫面出現,一遍遍提醒著他,他的家人是如何死去的。
太久了,他已經不記得父母的樣子。
可是仇人卻時時晃在眼前,仇恨,無論如何也沒有辦法忘記。
為了那個位置,當年死了多少人,數不清了。
為了那個不折手段的皇帝,又死了多少人,也數不清了。
為了各自的仇恨,為了各自的執念,終生出了這個漫長而決絕的計劃。
總要讓該付出代價的人走上他們該走的路!
為什么不讓蘇仲垣滅門太子之事曝光于天下?
因為時機還不到,一旦引起皇帝的懷疑,他們的計劃或將夭折,前翻為之犧牲的人也將白費。
更是因為,不能。
這是李家內斗最骯臟的一面,絕對不能暴露在百姓的眼底。
掙扎在生存與光明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