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了,更是怕陛下被奸佞讒臣欺騙,以致和貴人之流妄圖以庶民之子頂替皇室血脈,來搶奪李氏江山。”
壽安宮的門口守著禁軍,見到李巖與皇帝緩緩而來,推門去讓門內的宮人去向太后稟報。
皇帝的長吁如嘆似悶熱晚風里,徐徐而來的一絲屬于夜晚的涼意“巡防營、三千營、禁軍投了你,鎮撫司被絆住,一個五軍營左支右拙,難怪了,朕今日也落得被圍困的局面。”
李巖輕笑“臣知道陛下不會毫無察覺,可陛下未必知道臣的后招在何處。”
皇帝微微垂眸,夜幕下難以看清他的眸色“那就拭目以待吧!”
腳步一抬,一暗青一緋紅,衣緣曳過暗紅門檻,進了壽安宮。
周太后一身暗紅色的五鳳曳地袍服,靜靜坐在臨窗的九鳳尾交椅上,借著燭火與明珠的光線慢慢翻看著手中經書,耳邊是宗室耆老與老臣們竊竊的議論聲。
夏日的窗紗委實有些薄,字眼兒便一個個的鉆進耳中。
宗親氣憤先帝竟把嗣天子寶交給一介女流,大員們猜測著皇帝是否和她這個嫡母有什么陰謀與防備,嗡嗡聲一片。
靜女官端莊的容色里有深深的不滿,皺眉道“這些臣子簡直放肆,入夜了也敢這樣闖進壽安宮!”
周太后連眼皮都不曾掀一下“逼宮都敢了,闖個老婆子的宮殿又有什么不敢的。”
許是等的太久了,那些人開始急了,議論聲漸漸大了起來,或明或暗的意思里,便是今日一定要把嗣天子寶從她這里拿走,絕對不給她以玉璽干涉朝堂的機會!
淡淡一笑,周太后放下了手中的經書,慢慢撫平業角,方不緊不慢的出了暖閣。
在正殿等著的皇帝與楚王聽到一陣竹簾清脆,抬眼望去,便見周太后拄著烏木龍頭拐杖,踩著漫地云中仙鶴的地毯,一步步,緩緩而來,拐杖己在地毯上有一聲又一聲沉悶的聲響。
莫名似擊打在心口。
周太后全白的云鬢高堆之下只簪上幾朵簡單的深翠色簪花,在灼灼明亮的火光下,如青山唯一光暈慢慢沉淀,袍服上昂首的鳳舒展著美麗的翅,隱隱似能聽到鳳鳴九霄。
她的容貌在漫長歲月里已經漸漸老去,再也尋不出年輕時的清麗秀美,然而歲月又賦予了她雍容與寧和,挺直的背脊里是她身為中宮正位的氣度。
縱然形勢詭譎,那雙明亮的雙目里的沉靜與鎮定,未有半分猶疑。
中宮的威儀,哪怕權柄下移,哪怕垂垂老去,不顯華貴卻依然雍容奪目。
皇帝不得不承認,這是沈緹在二十多年權柄獨裁里也無法聚攏起的威勢。
或許,真的是氣度決定了一個人的氣勢罷!
燭火在夜風里晃動的須臾里,皇帝恍惚的想著,若是周太后的太子未曾英年早逝,或許他的皇位將會坐的很穩,他的后宮也將是和睦的,后嗣也會更為繁茂吧!
周太后越過兩人,在鳳座坐下。
將拐杖交給靜女官。
摘了腕間的碧璽珠撥弄了兩圈,珠子相碰間發出清脆之聲,似乎能安定人心。
良久后,方緩緩道“今日陣仗倒是大。”松下的眼皮兒微微一抬,“巖兒,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嗎?”
那一聲“巖兒”讓李巖的呼吸有一瞬如溫泉的柔暖。
他的生母無福,生下他沒幾年就死了,那些孤獨的歲月里,很遙遠了,記憶已經模糊,但這樣溫和的輕喚卻一直清晰。
除了生母,也便只是周太后了。
有無數個日子里,他都在羨慕著李郯,可以被當時還是正宮皇后的她養在膝下,得到溫柔而雍容的她所有的寵愛,過的那么肆意而快樂。
那時候他太小,一直想不通,為什么皇后會照拂他,卻不肯收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