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許說了,不許你說。”杜欣蓉抽泣著,她哪能料到,已經餓到昏昏沉沉的時候,生死臨別之際,你想的竟然全是這些。什么東西該在什么時候吃,手機該節省電量,都替她想了!
她當時真不明白,自己嫁給的,怎么會是一個這樣的男人。
在她二十一歲之前,完全不知道世上會有這樣的男人。
在她二十一歲之前,她也完全不知道世上會有這樣的一種愛。
不對,在那之前,她根本就不相信有愛。從九歲到二十一歲,這漫長的十二年耳濡目染,托琴姐的教誨之功,她早就不認為世上會有一種東西,叫做男女之間的真愛。
可是現在擺在她眼前的,不是真愛是什么?
琴姐一直都夸她是個聰明人,可是杜欣蓉才發現自己有多么的愚鈍。嫁給你這么久才終于讀懂你。讀懂的時候,卻已經太遲了。
她回想起自己結婚的那夜,被你得到她的完璧之身后,她竟然痛不欲生,認為自己的完美被毀滅,潔白被玷污,以至于獨自擰開煤氣灶試圖自殺。
現在再看,她覺得幸好,光臨她清白之軀的男人是你。
一朵野花在荒涼的原野自生自滅了二十一年,注定有一只男人的手要來采摘她。
而你,配得上去采摘走她的豐美。
內心清白,有大溫柔。這樣的男人,當然配得上最美的女人,以及她的白璧、溫柔。
杜欣蓉當時心里裝有千頭萬緒,比一地亂石更亂。但你彌留之際,顯然并不懂她的復雜心緒正在百轉千回。
你接著用那游絲般的聲音最后叮囑她
“老婆,其實我挺滿足的。我最心儀的姑娘做了我的老婆,我這一生短是短了點,可是多少男人還羨慕不來呢。
“遺憾的是,我盡了最后的力氣,再也沒法保護你,同時也沒法再贍養我們的爸媽。你爸媽那邊,替我道個歉。我爸媽那邊,也拜托你了,在他們有生之年,時不時給他們電話,安慰安慰。可能的話,偶爾幫我看看他們。
“余佳是個有出息的孩子,可惜子祺還太小了。我和子祺,雖然非親非故,但從小的情誼在那兒。她活到現在不容易。當初她小的時候,有好幾次差點活不成,把我擔心壞了。她現在初中的學雜費、生活費都是我在幫襯,我走了,你將來收入允許的話,替我給她出出學費,培養她到成年,好不好?我知道這個要求太過分了……”
極少嘆氣的你,說到這兒也不禁嘆出一口氣來。
杜欣蓉連連又是抹淚,又是搖頭“不過分,一點都不過分。但是你別想那些好不好,我要你活著。我不許你就這么走掉!”
才剛剛遲來的愛,便要從她手心溜走,那是什么滋味?
但是生命這東西,顯然不是杜欣蓉能夠說了算。
她命令你、逼迫你必須活著,然而就在她的聲聲央求中,你的聲音越來越小,直到最后沒有了聲音。
就連握在她手心中的大手掌,也漸漸變得涼了。
對她來說,這是又一次的崩塌,比五天前的地震還更為劇烈的崩塌。
她抱住你高高大大卻漸漸降低熱度的軀體,哭得撕心裂肺。
她時而叫你的名字,時而哭叫著老公。然而不管她怎么呼喚,都再得不到你的回應。
杜欣蓉沒有聽你的話,沒有去吃那最后的一枚野果,也沒有去喝那最后的幾口水。
她覺得自己已經不需要它們了。
杜欣蓉最后抱了你一會,便安靜下來,與你并排,半坐半躺,身體相依著,靠在車后排的座椅里。
那是靜靜等死的姿勢。
她把手與你的手十指相扣,她的長發糾纏著你的短發,這或許就是傳說中的“結發”夫妻。
死亡對于任何人來說都是件可怕的事情,然而,杜欣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