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城永王府。
“文合,本王在想,是否懸崖勒馬?”軒轅玄的手指在案上輕輕叩著。
永王的參事,名為鄭經,文合是他的表字,三十出頭的模樣。“殿下既已決心踏出,又為何舉棋不定?”
軒轅玄搖頭“司馬之亂,八王弄權,不過百年光景。本王若同室操戈,豈不是再步前周后塵?”
鄭經想了一會,作答“秦吞六國,平五百年之亂世。兩漢歷二十四帝,而亡于魏,三分之后又歸于周。故,天下之勢不過分合之間。今四國并立,民苦久矣,無不思慕上世之安。北帝修道,嵥君常易,珒人自固,唯我南國據大江之險,擁沃土千里,戶有四百萬之眾。此誠一統天下之基也!奈何士族鼠目,常以一己之私而廢公器,據億萬之財而疲府庫,陛下御國四十載,外不能拓土開疆,內不能清肅吏治。貪虛名而邀實禍,行制衡以自珍。再看儲貳,無堯舜之德,亦不具夏啟之才,色厲膽薄,碌碌少謀。如此主國,安能王于天下?殿下志存高遠,若不行非常之事,何以平定四海?”
鄭經天生殘疾,右腿行走不便,所以拄有一拐。南霈歷來重視儀表,選材任能的時候,往往不會接納身體有損缺的人。軒轅玄不以貌取人,還是很少見的。
“吾嘗聞天地辟而萬物生,曰有冥旦晝夜,月有盈虧,猶如人之德行。能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氣之辯者,唯有圣人。”軒轅玄嘆氣,將案上擺著的配劍抽出一半來,自語,“若只因為君者一時之過,而不行人臣之道,豈非矯枉過正?”
“何為圣者?無非楚之南冥靈者,上古之大椿者,然有聞卻未有見!”
鄭經伸手拿起面前的酒樽,將酒飲盡之后,擲在地上,而后問道“殿下欲揚清風以為旟兮,翼旋軫而反衍。敢問何以憑風而起?經擲空盞在地,其聲清脆;若盛盈酒水,則其聲悶悶。故,縱使殿下無心稱制,亦要將碩鼠除盡,方可奮乎太極之東,游乎昆侖之西。”
“士族竊軒轅社稷已久,殿下唯有先破,才能重立!”
軒轅玄低眉看了地上的酒樽一眼,問道“文合之意,非興刀兵不可?”
鄭經點頭。
“先父在時常說,圣人之道,為而不爭。正所謂與世爭貴,貴不足尊;與世爭富,富不足先。”軒轅玄神色凝重,他深知以鄭經的謀劃,南霈將陷于一場空前的動蕩之中,當時不能以雷霆之勢定下乾坤,便是給其余三國以可乘之機。
“莫非頌周孔之遺訓,嘆唐虞之道德,庠序遵教,天下子民便可安居?”鄭經凝視軒轅玄,神色莊重,“先王所言為而不爭,恰恰是要奮力一搏!若無為,又怎能不爭?如今殿下,不過才治三郡,而延平以東尚有八州之地,南國之外尚有三國臣民,四海之內若不遵于一令,天下豈能無爭?”
鄭經神情懇切,雙目飽含期望,聲音也有些顫抖“切不可半途而廢,經此生所愿,便是有朝一日,能見君臨天下,結束這亂世紛爭。”
軒轅玄苦笑,端著酒樽,想飲下些許,思慮再三,又放下“玄無帝王之志,愿效孟德、子上。”
“若天命在吾,吾當為周文王。”鄭經在心中默念而出,他忽然明白了。
這世上的野心,有的如延平的云霧,看似繚繞,實則一觸即散;有的如延川的江水,看似奔騰,卻終歸大海。只有莽莽如兩岸的青山,才是巍峨不倒。
軒轅玄不是一個急于求成的人,他早已將目光投向了自己的身后,已經積蓄了十年,便也不在乎再等十年,何況還有軒轅偲。
當然,這一切遠在平川的軒轅偲是不知曉的。他正帶著爍星,在廣明苑中閑逛。
廣明苑作為太子離宮,一向是軒轅炘用來招攬賢才,籠絡人心的手段。軒轅偲作為永王公子,太子本可以隨便賜予一座府邸,但偏偏將廣明苑中的歇風庵,借給他暫住。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