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郁一開口,就嚇壞了眾人。
不是做了什么虧心事,而是這句話說得實在不合時宜。
即使太祖是陛下的親兄長,即使陛下的皇位是太祖親自傳下的,但當著這樣的場合,當著百官臣工,在陛下面前提起太祖,多少是犯忌諱的。
淳化帝卻并未動怒,只是笑容飛速消失,神色也浮現出一絲感懷和傷痛,靜靜地看著荀郁,等待他的下文。
“我們一起聊了許多,從當年的起兵時的意氣風發,到途中遇挫的頹喪迷茫,再到后來定鼎中原時的萬丈豪情,以及國朝初立,百廢待興時的千頭萬緒,想必這些,陛下也有深刻的印象吧?”
淳化帝點了點頭,“是啊,國師的話,也勾起了朕的回憶。當初我們起于微末,一路艱險,最終推翻了腐朽的大廉,建立了我大端的萬世基業。只可惜,大兄帶領我們一路前行,自己卻沒能”
說到這兒,淳化帝臉上浮現出難以自制的哀傷,甚至還伸手抹了抹眼角。
荀郁嘆了口氣,語氣亦是十足傷感,“太祖的諄諄教誨依舊言猶在耳,音容笑貌似乎仍在眼前,但他終究是故去了,沒能看一眼這越來越好的江山,也看不到未來我們大計成功的模樣。”
此言一出,許多老臣都忍不住抹著眼角,輕聲哭泣了起來。
至于其中有多少是出于真心,那就不得而知了。
不過有一點他們絕對是真心的,他們真心好奇荀郁為什么會在朝會上突然說起這個。
“自太祖駕崩,陛下殫精竭慮,臣工齊心協力,國朝蒸蒸日上,亦算是對得起太祖。但唯有一事,一直在臣心中耿耿于懷,以至于太祖當日在夢中問起,臣羞愧難當,無顏以對。”
荀郁的言語出口,倒吸涼氣的聲音便在殿中接連響起。
國師這是瘋了?
剛才陛下還在力推秦王,轉頭他就在這兒說起那件事?
淳化帝也微微瞇眼,看著荀郁。
荀郁忽然聲音一提,朝淳化帝一拜,“太祖有靈,天可憐見,那個可憐的孩子終于被臣找見了!”
朝堂仿佛瞬間變成了一個糞坑,無數的蒼蠅在上面盤旋,發出惱人的嗡嗡聲,匯集在一起,將人攪得心煩意亂。
持鞭的太監一時也聽傻了,竟忘了揮鞭喝止。
這朝堂,風波要起了啊!
淳化帝也顧不得控制情緒偽裝傷悲,死死盯住荀郁的面孔,近乎咬牙切齒地道“國師,此事可開不得玩笑!”
他身子前傾,目光之中甚至有著期盼,期盼荀郁告訴他說,剛才只是開個玩笑,那個孩子永遠只是流傳在眾人口中的傳說,而不是已經找到即將繼承皇位的儲君。
荀郁神色坦然,“千真萬確。”
心頭的希望被無情戳破,淳化帝無力地靠在椅子上,過了好一陣子,才看著持鞭太監,怒喝道“這朝堂吵成什么樣了,你的鞭子是擺設嗎?”
持鞭太監如夢方醒,凌空甩出一記響亮的鞭聲,尖厲地呵斥道“肅靜!”
其實不用他喊,在淳化帝罵他的時候,滿場都已經識趣地噤若寒蟬。
尤其是先前那幾個自以為膽大機靈,出來力捧秦王的,都忽然陷入了深深的恐懼和后悔中。
自己雖然迎合了陛下,卻深深得罪了國師,這到底是福是禍?
早知如此,不如在原地當個傻子,趟這渾水干啥!
淳化帝到底是自當年起兵就一直跟在太祖身邊的人,大風大浪都見過了,情緒收斂得很快,坐直了身子,神色漠然地道“人在哪兒?”
荀郁拱了拱手,“就在天京城中。”
圖窮匕見,當一切準備妥當的事實擺在你面前,當著滿朝百官,由不得你不認!也由不得你亂來!
淳化帝的眼中驟然爆射出精芒,一閃而逝,連喊了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