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門關上以后,外間陸陸續續傳來有人進出、向老爺問安、落坐的聲音,待眾人坐定,房中便安靜了下來。
會客室中,只聽見子圭一個人的聲音,他不徐不疾地說道“薛管家、孫掌柜,這半年多來,我在省城公務上時間耽擱的多了,家中、商號上也不得空過問。你二位一個管家事、一個管生意,不知可有什么要說的?”
薛管家坐在子圭左手邊第一個位置,右邊坐的是孫掌柜。
孫掌柜抬頭瞟了薛管家一眼,便看向子圭,大聲說道“先生,我先說吧!”
孫掌柜常年在鹽場、新老商號兩頭奔波,是個矮胖的小老頭。個子雖矮,卻天生是個大嗓門,說話時眼珠子滴溜溜四處打量,整個人透露著精明。
“嗯!你說。”子圭抬起蓋碗,輕輕吹了吹,一邊品茶,一品側耳聽著。
“先生!這半年來,省城新商號生意看似紅火,結算下來利潤卻大不如前了!”,很有意思!說的是自己管理的商號沒有從前那么賺錢,本應當是自責的話,孫掌柜聲音卻還是一如既往的響亮。接著又說“不過,黑井老商號的分紅卻比去年翻了一倍有余,二爺那邊已經差人通知我月底過去對賬,對完了銀錢就可以劃出來。”
這里說的二爺,就是文子錫。
兄弟分家之后,原先文家自己的鹽場及黑井老商號兄弟兩各占一半,為了避免像其它家族一樣,分家之后規模變小,影響經營,一開始就定下規矩來,分紅可以但是經營總歸是在一道,對外文家在黑井本地仍然還是一處鹽場、一處商號。
子圭在省上作官,黑井產業就由子錫打理。
此外,文家在昆明的幾十間房產則一并給了長子——文子圭,祖上就在昆明經營著的銀號、當鋪也一并歸給了子圭一脈。分得的房產或是租出去,或是自己經營,都按著老規矩延續下來。
子圭畢竟走的是仕途,做起生意就難免過于循規蹈矩。幾年下來,錢是賺得到,若要論起生意場上的作為,也實在算不得出類拔萃。
子錫則不同,自小游俠放任的性格,沒有太多束手束腳的想法。他做生意目的很明確,只要賺得著錢,就能夠放得出手段去。加上與何家結親后,有岳父的隊伍作為倚靠,更加順風順水,十來年時間已經在黑井本地新一代灶戶中,闖出名頭來。
一開始,兩兄弟在老商號的事情上還能夠商量著辦,后來何松的意見常常影響到子錫,江湖上也開始有了文家販私鹽、煙土的傳聞。
這些消息不論真假與否,都是子圭避之不及的,故,子圭在昆明另開了一家新商號,交給孫掌柜打理。黑井老商號上的事情自此就不再過問,只吩咐孫掌柜到時候了去對個賬,老商號分得的錢不論多少,盡數捐了出去,一概不準進子圭這邊的賬。
家中其它管事的,分別坐在下首。
聽到孫掌柜的這些話,眾人大氣都不敢出,只低著頭,好好聽著,生怕一抬頭,話就落到了自己身上。
“哦!這是為何?”子圭像是在對著茶碗說話,眼光并未落在孫掌柜身上,似乎錢賺得少了,他也并沒有放在心。
“這樣的情況,在下定是要查個清楚的。于是,我仔細翻閱了近年來的賬目,原因是找到了。”孫掌柜一邊說話眼睛也在四下打量著眾人的表現,更多的則是希望從子圭臉上看出點什么,子圭只顧著研究手中這只新買的天青色茶碗,也看不出什么。
孫掌柜一邊打量,一邊接著說了下去“這原因嘛!首先,自然就是鹽稅的問題。近年來世道不穩,連年戰亂,省里軍餉告急,鹽運司這邊自然也就盯得越來越緊。哪怕是過往的交情還在,這樣的局勢下,不讓多交已是給了面子。”
“這稅上的事,家家鹽號都是有的。”薛管家抱著水煙筒嘩啦啦吸了一口,也不看人,就這么插了一句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