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間的人情冷暖,從來毫無預兆。
就像是秋去冬來,也許只在昨夜那風吹過之后,便開始一日涼勝一日。
婉貞大概在床上躺了有半月余,老太太派小丫頭來過一次,順便送了些高麗參讓她補養身子。
太太帶著蓁蓁也來過一次,來時,婉貞正病歪歪地倚在枕上,看見人來,只得勉強坐起陪著說了一會兒話。
“婉貞,你還年輕,日子長著呢!別著急,慢慢養著。需要什么吃的用的,只管差人找管家去要,先把身子養好了才是最要緊。”太太說這話時面上如春風和煦,婉貞聽在耳中卻沒有半分暖意。
她暗自揣測,此時太太的滿面春風,心中又是多么得意呢?
那日,太太院中被果子毒死的老鼠,與家宴那日的下毒無論如何脫不開干系。雖然流產是因為路途中的意外,可太太心中又何嘗不是如此期望著呢?
現在這一臉的慈悲憐憫,又是做給誰看?
想到這些,婉貞拼命撐起身子想要坐得端正些,讓別人看看,自己還沒倒下。
可是癱軟地手腳卻不那么聽話……
太太看婉貞這副模樣,心中自然也明白。便主動站起身走近前去,來到床前,俯下身幫婉貞掖了掖蓋在膝蓋上的被角。
一只手扶住婉貞的肩,手掌隔著夾棉綢緞披肩感受到了一股寒意,太太輕嘆一聲,說道“妹妹心放寬些,身體不適就不用拘這些禮數了!”
婉貞恨自己怎么就虛弱至此,懶怠地抬起眼簾,直視著太太,說“謝太太關心!待妹妹好些,便去向您請安。”
這樣的對話在旁人聽來是一團和氣,對話的人卻滿心尷尬。
“妹妹以將養身子為重。昨日,蓁妹妹隨先生去外間應酬,帶回幾盒香脂,說是上海商人送的。蓁妹妹有心,便分送給了我和老太太,你知道我素日也不用這些,索性借花獻佛,轉贈給你吧!”太太自然不會與病人計較,依舊是和顏悅色,點了點下巴,說完,便讓小丫頭將香脂送到了床前。
婉貞倒是絲毫不在意遞過來的精巧盒子,只抬頭看了蓁蓁幾眼,心中五味雜陳。
想到她自從那日以后,再沒有見過子圭一次,連打發人來問候都沒有,原來是已有新人在側。
一時間,她一向的伶俐口齒竟然沒了蹤影,只淡淡地答了一句“謝過!”,便低下頭,若有所思起來。
太太心想,再這么坐下去,婉貞勉力硬撐陪著也是辛苦。
片刻,便起身說是要走。
蓁蓁站在一旁,不敢多言語,只偷偷打量婉貞許久。
往日明艷動人地婉貞,今天似面色焦黃地尋常婦人,婀娜身段現在也瘦得有些嚇人。卻見她雖已瘦骨嶙峋,卻還在硬打起精神,顧及著體面,看來著實可憐。
蓁蓁心中有些憐憫不忍,但是,她今天本就是來給太太作陪,加之平日里婉貞對她也總是冷言冷語,雖然有心安慰幾句,卻也沒敢說出口。
這邊看見太太起身要走,蓁蓁也就乖巧的跟著告辭了。
自此后,婉貞這邊,旁人來得越發少了。
人一少,院里也倍感秋風蕭瑟,黃色地落葉落了一地。
婉貞天天臥在床上不起身,院中又不見人來,小丫頭們樂得輕閑,連院子都是隔上天才打掃一回。
那日,憶雪蹲在廊下扇著小泥爐中的火,正給婉貞煨藥。小云從外間路過,躡手躡腳地摸了進來,頑皮地猛拍了一下她的背,把憶雪嚇得差點沒將爐子打翻。
憶雪跳起來,把小云拉到旁邊,作勢擰了她一下,罵道“這天殺的小東西,把姨娘的藥打翻,看我不揭了你的皮。”
小云吃吃笑了半天,說“憶雪姐姐這是熬藥呢,還是想心事?這樣入神?嗯?”
“唉……都換著吃了好幾個方子了,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