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體罷了,”君曜說。
說著,便朝著屋中輕輕一指。
一抹淺淺的銀色后,方才空無一物的地方瞬時化出一道人影,緊接著便化成了方凌的模樣。
兇獸窮奇,隨天地開辟之初誕生,喜食人,喜食人惡。
它真正的肉體,早在多年前就腐爛了,人們所見的,不過由無數(shù)惡意凝成的,與人之身體無任何不同。
惡意凝聚而成的身體會在歷經(jīng)數(shù)年后散去,再重新凝聚而成,變成新一代的窮奇。
換言之,窮奇永遠都不會死,只每重聚一次,就不再是原先的那一個了。
方凌以自身擋金雷劫,消失的那一刻,君曜只來得及抓住她的一縷氣息。
他將這縷氣息帶回,塑成了方凌的模樣。
為的便是讓瀾兒記得,這便是他母親。
夙嘉如鯁在喉,君曜說完,他的眼淚也糊了一臉。
他忽然覺得,這世間的生命真的好脆弱。
神也好,人也罷,或是其他任何種族,本事再大的人,在天地間仿佛都不值得一提。
皇叔公跟姝兒是這樣,君曜跟方凌也是這樣。
夙嘉問:“那……那方凌真的回不來了嗎?”
他跟方凌相處時間雖短,那時在回大賢的途中方凌也老氣他,可他知道方凌沒有惡意。
更何況方凌還幫過他們,就算是兇獸,那也是頭好兇獸。
難道真的沒有再見的機會了嗎?
君曜不言語,因為他也不知道。
他本心帶著那么點期待,期待重聚肉身的窮奇還是方凌。
可他也深知,這種情況微乎其微,九成九的幾率,重聚肉身后的窮奇只會是窮奇,不會再是他的方凌。
屋子里陷入了沉默,君瀾奶奶的聲音響起:“爹爹,瀾兒睡覺覺。”
小孩兒靈智未開,君曜花了三十年才將他養(yǎng)成現(xiàn)在這般模樣。
他伸出白嫩嫩軟乎乎的手抱住君曜的脖子,蹭他,兩只小小的黑角便勾住君曜的發(fā)絲。
除了那對黑角,從他身上看不出任何異樣。
夙嘉徹底沒了改契的心思,他起身,擦去眼淚甕聲甕氣地說:“那你陪他睡覺吧,我回去了。”
君曜抱著孩子起來,淡淡應了聲,在夙嘉臨出門前又跟他說:“若楚胤同意,你便帶他來吧。”
夙嘉快速地點了點頭,一刻也不敢再多留。
他想,還改什么契啊,他怎么忍心再將姻親二字說出口啊?
送走夙嘉,君曜抱著君瀾跟著出了屋子,行走欄桿處,君曜停下來抬頭朝天上看去。
幽之境的夜空很美,繁星璀璨夜風怡人,空氣中彌漫著青草花香,夜鶯鳴啼,旋律優(yōu)美動聽。
君曜倏地便有些恍惚。
曾幾何時,每每他站在此處觀望星辰時,身后便總會貼上來一具帶著溫度的身子,耳邊會想起對方似怨非怨的嗓音。
“就幾顆破星星有什么可看的呀,你看了這么多年還沒看膩嗎?”
“別看星星了,看我吧?我多好看呀?”
三十余年過去,她曾經(jīng)說過的話猶在耳畔,恍若她這個人就從未離開過一般。
君曜想,若當初途徑黑鴉嶺不曾停留,不曾應下她的賭約,不曾勝了她。
亦或者,在她與魔物纏斗時不曾助其一臂之力。
他與方凌,是否就不會產(chǎn)生情愛,后來的她亦不會為了他丟了性命。
她多嬌氣啊,身為上古兇獸,卻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往年連食人都得挑著地方來。
總說她為了他背井離鄉(xiāng),連自己的故鄉(xiāng)都拋棄了,要他對她好。
他那時總在想,哪里會有如此不講理的人。
分明就是她非得跟他來的,還威脅他,若不帶她來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