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森白,萬籟俱寂,除了流水汩汩的聲音,周圍再無其他動靜,余魚打著噴嚏,一邊罵白玉樓小氣,連個帕子都舍不得,一邊沿著河邊往回走,放低燈籠往地上細看——白天她們來這里取過水,說不定憐憐不小心將劍穗掉在岸邊的石頭縫里了。
正專心致志地尋找,冷不丁踩到個質感不同的東西,這片分明都是硬邦邦的鵝卵石和大石塊,什么東西這么軟?余魚嚇了一跳,忙轉過燈籠一照,這一照不要緊,只見兩塊石頭中間有個黑乎乎的東西,燈籠差點兒脫手飛出去——竟是一顆臉面朝下的黑滾滾的人頭!
緊緊握住燈籠柄,再往下照——還好,頭下邊還連著身子,是個正兒八經的同類,不是深夜遇鬼,才松口氣。
不過這人衣衫襤褸,披頭散發,身上還隱隱散發著一種難聞的氣味,雖然是人,卻是一副鬼樣子。
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將那人翻過來,是個女人,臉頰凹陷的沒有二兩肉,渾身骨瘦如柴干巴巴的,整個人就一小條,所以方才躲在石縫中才沒看到,不免在心里犯尋思——莫非是饑民?
可這個年景,距離戰亂過去多年,連邊境生活都好起來了,這個鎮子的人明顯不缺糧不少衣,大街上連乞丐都少見了,竟然還會有餓成這樣的人?
而且不去鎮子上討吃的,還大半夜的在河邊,可疑。正琢磨著,這女人突然動了動被她踩到的手指,嘶啞道,“水……我要喝水……”
余魚看著月光下流動的河水,沉默了。
不是她不想上當,但凡對方騙術高明一點,也不會開口就被自己的愚蠢戳穿。
女人見她不說話,有些不解,不是說這姑娘心地善良,容易心軟么?怎么感覺不是那么回事……于是再接再厲,艱難地抬手扯她的袖子,“姑娘救我……”
余魚問“怎么救?”
女人道“我是從青州逃難過來的,和幾個同鄉在不遠處的山里落腳,出來找吃的又渴又餓,暈倒了,若不是姑娘踩我一腳,我就此葬尸他鄉也未可知,姑娘大恩沒齒難忘,救人救到底,我眼下沒有力氣,求姑娘將我送到同伴處……”
這女人說了一大堆,且思路清晰,余魚實在沒看出她哪里沒力氣了。
等等,青州?那不就是芙筠她爹,梁文道同窗的地界兒么?
她有些驚訝,“你說青州鬧了饑荒?”
那女人見她沒有立刻答應送自己回去,反而盤問起來,一臉悲傷地低下頭道,“這兩年年年夏秋發大水,莊稼都給淹了……哪有糧食吃。”
余魚奇道“這么嚴重,地方父母官也不采取點兒措施么?”
一般遇到災情,都是要開庫賑災的,而一些富商和江湖有名望的人士也會紛紛出手相助,共同渡過難關,不至于變成這樣吧?
再說了,他們逃難也該往北邊京城,或者南邊富庶的地界兒走,再不濟也可以去他們住宿的鎮子里討生活啊,怎么還舍近求遠往西邊兒使勁呢!
而且這女人雖然瘦如骷髏,說話氣息還挺足,根本不像餓得不行的樣子,余魚一時摸不著她說這些是要做什么。
女人抿了抿干裂的唇,微微爬起一些,支著胳膊“青州地界兒大,姑娘沒聽說過么,本朝疆域遼闊,青州府卻就占了三分之二,青州的地方官比王爺都受看重!地廣人稠,就算拿出再多糧,哪里賑濟得過來,這就是個無底洞。”
余魚蹙眉,如果她說的是真的,那情況倒是很嚴峻了,不過這洪災是近兩年發生的,以前是沒有的,估計官府以為只是一時的天災,挺過去就行了,沒想到形成慣例了,這要連上三年可不得了了,他們這時候應該也頭痛得很。
那女人繼續道,“百姓都說這是老天動怒,因為……”
她頓了頓,目光閃爍地看著余魚。
“因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