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仙芝安頓好小葉,假意走出棚屋,前往城東巡查,又飛快兜了一圈回來,躲在暗處看著遠處隨著寒風狂亂飄飛的紅巾,握了握手中的鏈刀,裹了裹身上破舊不堪的棉袍,縮成一團,躲在棚屋的陰影之中靜靜地等待著。
雪影沒有關窗,放下茶杯,轉身過去,走到老駝背床前,拿起一旁的手帕,給老駝背輕輕擦拭起面龐來。
“老師,其實我很想你回來,但又很怕你回來。”
“其實剛剛見面時,如若你逼迫我交出城南的控制權,我一定會殺了你。”
“城南走到現在的境地并不容易,里面也有你的心血,想必你也能諒解我。”
“如果流民回到之前的老路,恐怕不出半月,都將淪為那些軍工坊里的渣滓。”
“這是你和我都不能容忍的。”
“但沒想到你居然會如此決絕。”
雪影看著老駝背滿頭的白發,扶著老駝背坐起靠倒在床沿之上,緩緩為老駝背梳理起蓬飛的亂發來,只留給窗外一個背影。
“其實現在我也很迷茫,一豐大哥他看出來流民的分裂,我何嘗不知。”
“更為關鍵的是,現在城北的軍工坊源源不斷地產出武器和裝備,而城南卻沒有這么強的實力。”
“雖然在白家的支持下,勉強運轉著兩個作坊,但終歸獨木難支,無法支撐這么大的消耗。”
“官兵前些日子日夜不停地試探攻城,未嘗沒有消耗我們實力的意思。”
“溫師畢竟老了,帶的徒弟經驗尚淺,產出的黑火也無法支撐昨日那般的消耗。”
“長此以往,我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原本白大哥在的時候,尚可以幫忙支撐,現在他也失蹤了。”
“我想要前去找尋他,但現在自身沾了一身的污穢,又不敢稍離城南,只能是希望白大哥吉人自有天相,能夠平安無事。”
雪影熟練地給老駝背的發髻挽了一個結,拿起手旁的布帶系起一個發髻,又拿起木梳給老駝背輕柔地篦起頭發來。
看著只要稍微使勁,便掉落在手中的斷發,雪影輕嘆一口氣。
“雖然不知道你和吳清源作了什么交易,但想來能讓你付出生命代價的,絕不是什么簡單的事情。”
“但以吳清源的本性,絕不會就此坐實城中局勢發展。”
“我有預感,恐怕他很快便會親自下場。”
“現在風雨間攻勢很快,照如此下去,恐怕很快便會攻到白城附近,到那時,現在城中的白家,縣尹府,兀魯爾哈,還有風雨間,幾大勢力交織,恐怕流民當真是上天無路、下地無門。”
雪影輕嘆一口氣,緩緩垂下兩行淚來。
“也正是看到了這樣的局面,我方才帶著流民舉事,否則真到那時,如何自處,便不是流民自己能夠決定的了。”
“老師,其實我也很想你活著,很多事情,有你支持,想必會比現在好多了吧。”
“老師,我現在真的很累。”
雪影將手中木梳扔回面盆之中,給老駝背捏起背來。
兩人無聲交談之間,仿若初見之時。
只是歲月的殘忍便是如此。
雪影已經長大,老駝背已經身死,即便二人現在面面相對,也回不到那時師生相和的情形了。
雪影扶著老駝背再次躺下,溫柔地為老駝背掖上被角。
驟然間耳朵微微一動。
身后的窗戶隨著寒風發出了一聲輕響。
一道亮光在窄小的小屋之中霍然亮起。
子劍出鞘,一道晶瑩隨劍落地。
雪影余光所見,不由得面色一沉。
掉落在地上的,卻是一塊由寒冰雕成的小劍。
來不及深思,第二道寒光驟然從窗外射入,目標正是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