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茶一坐進副駕駛嚴明律就聞出了他身上的酒氣。嚴明律也是喝酒的,不過喝的是好酒,講究原料出產地和年份的那種。林茶一身的廉價啤酒味,嚴明律聞不慣。
林茶是老干部作風,不熬夜也不多碰三高食品,嚴明律倒沒料到他也會喝酒。
車門緩慢地被帶上,林茶倒在座位里,酒氣上來神志漸逐渙散,兩只眼睛盯著嚴明律卻又沒有焦距,形在神不在。
嚴明律問他喝了多少。也不多,如果林茶的記憶沒被酒精篡改,喝了一瓶啤而已。
嚴明律將車駛進深夜無人的馬路,速度很慢,怕車浪會讓林茶被酒精填滿的胃不舒服。他本打算帶林茶去用些夜宵甜點,但林茶這半醉不醒的模樣是與吃喝絕緣了,連讓他一個人呆在家里嚴明律都不放心。
實則林茶開端時醉得不太厲害,是因著路程的幾處彎繞越醉越深的。
嚴明律開得穩當,車成了一葉舟船,在波光里載浮載沉。林茶朝窗外瞇了瞇眼,原來不是波光,是一閃而過的路燈而已。他暈暈乎乎地想這是去哪,旁邊這人又是誰。
他以為自己只在心里想了想,但聽到身旁這高大男人逐條給他回答了,才曉得自己把問題問出了口。
“去我家,”他說,“我是嚴明律。”
嚴明律。
三個字在腦里飄飄蕩蕩,有了一些模糊的印象。林茶心里莫名地安定了,他調整了個舒服的姿勢,閉眼沉睡去。
他睡著了,身體機能完全不受控。好在嚴明律是駛入自家車庫以后才聞到那氣味的。
起先一縷縷,然后交織成巨大的網,四面八方地網住了嚴明律。那濃醇的茶香在他鼻尖打著轉,潛進他呼吸里。這人信息素外泄了。
嚴明律一身骨架子倏而緊聚,他記起今天下午聽的那則新聞。
政府防止罪案科最新調研顯示,信息素外泄引發的社會犯罪案例連年增高……
信息素是條易燃的引線,醉個酒也能將它點著,把理智炸成齏粉,只剩原始沖動。
嚴明律立刻摔上車門。林茶醉醉沉沉,聽這一聲巨響,迷離地抬了抬眼皮子。
他還醉著,沒緩過神。鬧鈴在背包里一迭聲地響,給背包掩去了聲息。他抖了抖眼睫毛,還是一動不動,宛若白玉雕成的一尊人像。
嚴明律劫匪攔路一樣拍著車門,拍回他一點魂靈。
林茶隔著窗玻璃看嚴明律高大的身影,兩顆澄明的眼瞳浮著水霧,整個人是懵的。
嚴明律指了指自己的手機,示意他聽電話。
“把信息素收起來。”接通以后劈頭就來一句命令,一整條語句從耳邊過去,林茶吃力地理解了關鍵信息字眼信息素。
外泄?
林茶茫然地坐在車里,等空調把這狹小空間里的茶香一點一點抽換出去。
嚴明律已不在車旁,等林茶進到客廳,看見他房間的門是緊閉的。
林茶眼瞼沉甸甸,心里對嚴明律有了一點敬意。目下這種情況全是由他自己犯錯在先,嚴明律就算有乘人之危的舉動,事后林茶也怪不了他,他卻還把自己的欲望掐得這么死。
嚴家的空調開得很低,林茶打了個寒噤,半夢半醒地躺上沙發,懷著對嚴明律的這點敬意,睡得手腳蜷縮,像古時被獻祭的童子,最終下場任憑發落。
他醒來時是因發覺有水浪搖曳,一晃一晃的,像是真被扔進河里了,等他好不容易在光亮下睜開眼睛,嚴明律已將他從懷抱里放上床。
沒有什么水浪,但他覺得嚴明律居高臨下望著他的模樣,的確像個在索求祭品的神明。林茶被酒精灌鈍了腦,愚昧地敬畏起來,有了乖巧姿態“對不起啊……”
“以后還喝酒嗎?”
“我不知道自己會這樣,”他答非所問,“今晚我睡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