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他!
高振忙撥開人群,擠了進去,將少年背后衣服一抓,沉著嗓子對貨郎道“我幫你搜他!”
貨郎一見是高振,眼中異色閃過,陪笑道“郎君善人,不勞郎君動手了,我已從這小惡人身上把錢拿回。”
高振道“哦,如此,那得饒人處且饒人,你若押他去武侯鋪,豈不耽誤做買賣。在下瞧他瘦骨伶仃,也是苦寒人家子弟,想來餓極了,才有此舉。”
高振今日一襲漿洗得干干凈凈的深藍色竹紋襕袍便服,腰間躞蹀上一排玉佩短刀中,隱約露出銀魚袋。
銀魚袋乃紅袍官身才能佩戴。
雖然如今長安城中,天子腳下,京官們不管是考的還是買的,六七品的紅袍官員只怕比曲江池的紅鯉魚還多些,但圍觀的行人見高振氣度大方,又有憐惜貧弱之舉,紛紛附和起他來。
“這官人郎君說得是,一個娃娃,放了罷。”
“可不,所謂人贓懼獲,現下這娃娃身上哪有贓物,只怕武侯鋪也不睬你哩。”
貨郎瞧著這情形,只猶豫了須臾,便故作不甘又無法違逆有官品之人的模樣,狠狠往地上唾了一口,回身疾走幾步,挑起那沒幾分份量的貨擔,揚長而去。
眾人哄哄散了,被高振抓著的少年卻感覺背上那只手仍未有松弛的跡象。
少年的詫異和驚惶尚未重新燃起,已聽到身后之人越發壓低了嗓子道“一條街都燒了,怎地活了你一個。信我,不然若叫人再逮去,你也和阿翁一樣會沒命。”
聲音是輕了,但恢復了主人原本的音色,這素來掙扎在底層、頭腦何其靈光的小少年,立時就覺察出來。
少年囁嚅道“我不跑。”
高振掌間一松。
少年回過頭,迅速地打量了一番高振,確實就是那日來拿過所的男子。
高振拉他到廊下,將手伸入懷中,掏出荷包,假作施舍。他的動作瞧上去慢吞吞地,言語卻越發急切。
“說,怎回事?”
“前日,阿翁為他趕制了過所,他本已拿著出門,突然又逃回來,說有人追他。阿翁匆匆間告訴我,那疤面男子是什么公主奴仆,卻幫什么普王做事。我個子小,從后面狗洞子逃出來,然后就看到火光沖天。”
“為何今日又回來!”
“我在院中水缸下埋有半貫錢,這幾年得的全部家當,須尋得!”
高振一怔,旋即作勢數了幾個銅板給他,同時道“聽仔細了,莫走大街,我的正前方百步,有個兇肆,旁邊巷子里頭進去,菜畦邊有條小河直通崇化坊南里,至多小半個時辰便可到南里。你去南里最西角籬笆上爬滿花的宅子,就說原二郎讓你找青客,里頭的婦人自會讓你進去藏身。我與你分頭走。萬一我今日未出現,你想法去找長興坊皇甫宅,求見閨家為宋氏的夫人。快!趕緊照我所言去做,方才那貨郎說不定有古怪。你若猶豫,今日便沒了性命!”
少年直直地盯著高振,重復道“小河、南里、西角、原二郎、青客、長興坊皇甫家宋氏”。
高振欣然點頭,少年咬咬嘴唇,扭頭鉆入了人群,一晃便消失在飄著白幡的兇肆旁。
高振抬手扶帽時,已瞥見遠處那貨郎,亦沒了蹤影。
他拂了拂衣袖,也邁開步子朝前走去。
西市的開坊鼓已經響過,各鋪前陸續有伙計開始吆喝。
崇化坊就在西市的西南角,高振有信心與少年重逢在塔娜的隱蔽院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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