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扇“砰”一聲撞開?,門軸“吱嘎”作響,像是哀慟的呻吟。
屋子里帷幔低垂,既然?無?聲,雖是炎夏,腳下?的金磚卻滲出絲絲的涼意。
午后的陽光穿過直欞窗照在床前?,塵埃在光柱里漂浮。
這里的一切和他記憶中并無?二致,還和一年多年他離開?的那個清晨一樣。
“鹿隨隨。”他對?著重重帷幔喚了一聲,喑啞的嗓音里帶著些許不易察覺的顫抖。
沒人?回答。
他撩開?一重又一重帷幔,天青色的,薄櫻色的,海天霞色的,纏枝海棠紋的,海棠團花紋的……像跨過一重重的山水,他的身邊是海棠花紋的幾案,海棠花紋的櫥柜,海棠花紋的妝臺、銅鏡、奩盒、花瓶……他終于?走到繪著海棠花樹的屏風前?,院子里的海棠早謝了,床前?的海棠花永遠不會凋謝,無?論炎夏還是寒冬,只要她睜開?眼就會看見。
她是以什么樣的心情對?著這一屋子、一院子的海棠花?又是以什么樣的心情穿戴上另一個女?人?喜歡的衣裳首飾,裝扮成另一個女?人?的模樣,當成別人?的影子?
他心底一直都是知?道的,只是因為她逆來順受,從無?怨言,所以他便心安理得地將?她當作贗品和替身,甚至覺得那些東西對?她來說足夠好了。
桓煊的心臟驟然?一縮,他猛地將?海棠屏風推倒在地,紫檀木框崩裂,琉璃破碎,他踏著滿地的碎琉璃走到床前?。
他拉開?珊瑚色海棠紋織錦帳幔,撩開?泥銀海棠紋的輕容紗帳。
海棠紋的象牙席上放著一床海棠蜀綾的被褥,枕邊還有個金銀平脫海棠花黑檀木盒子。
連榻邊的棋枰、棋笥上都嵌著海棠花形的螺鈿。
“隨隨,鹿隨隨……”桓煊轉過身,在一屋子的海棠中間搜尋著,他打開?所有櫥柜和箱籠,將?輕紅淺粉淡藍薄紫的海棠紋衣裳都翻出來,仿佛那些地方?都可能是鹿隨隨的藏身之處。
他找遍了臥房,又去浴堂、廂房尋找,到處都沒有他的鹿隨隨,只有鋪天蓋地的海棠花和海棠紋,每一朵都像嘲諷的笑眼,密密麻麻地聯綴成網,將?他緊緊纏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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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纏得他幾乎窒息。
高邁追了進來,踉踉蹌蹌地跟在他身后,看著他失魂落魄地尋找,抹著眼淚勸道“殿下?節哀順變,鹿娘子是去歲八月里走的,已經快一年了……”
桓煊恍若未聞,他的頭腦中一片空白,只剩下?一個念頭——他的隨隨不見了,他要把她找回來。
庭樹的枝椏間蟬鳴聲聲,他忽然?響起此時還是炎熱的初秋。
那一年的炎夏和初秋,他們搬到后園的涼臺水榭里,所以她不在棲霞館也是理所當然?。
她或許早惱了那一院子的海棠花,所以搬去園子里住了,一定是這樣。
桓煊向著后園奔去,胸中忽然?生出股巨大的希望,幾乎將?他的胸腔撐破。
園中已是初秋的景象,平靜的池面上只剩下?幾莖殘荷,偶有池魚游過,帶起一圈漣漪,風亭水榭里空無?一人?,涼臺上覆了曾落葉。
他們曾在這里對?弈,并排躺著仰望星河,游湖的畫舫擱淺在案邊,上面的漆畫都有些剝落了,可還是能分辨出海棠的圖案,桓煊的雙眼像是被灼了一下?。
他找遍了整個園子,竹林,校場,山坡,哪里都沒有鹿隨隨的影子。
走回棠梨院門前?,陽光已經西斜,落日余暉從屋脊上潑灑下?來,照亮了檐口瓦當上一朵朵精巧的海棠花。
桓煊抬頭看了一眼門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