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明珪驀地僵住, 因為那身著紫袍,頭戴武冠的河朔節(jié)度使,赫然正是三年前香消玉殞的鹿隨隨。
有一瞬間他懷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了問題, 可旋即他就否定了這個念頭,他渾身上下就屬這雙鑒美無數(shù)的眼睛最可靠, 只要見過絕代佳人一眼,他就絕不會認錯。
何況那年上元夜, 他和鹿隨隨對面坐了足足半個時辰,就算她化成灰他也認得。
震驚過后是難以言喻的欣喜,絕代佳人還活著,并未化作一抔黃土,這簡直是大雍之幸,隨即他又生出些許酸楚,想當(dāng)初他為了佳人香消玉殞著實難受了好一陣,還茹素好幾個月呢。
同時而至的還有失落, 原以為有生之年遇上了第三個絕代佳人,誰知這個還是當(dāng)初那個, 算來算去仍舊是兩個。
當(dāng)然, 其中免不了夾雜著一絲得意, 他果然是天生慧眼,小時候認定的美人, 長大了果真生得傾國傾城。
最后,欣喜終于蓋過了一切情緒,本來他對蕭泠不敢有什么癡心妄想, 可既然她和桓煊有過一段, 可見殺神也是有七情六欲的, 桓煊那不解風(fēng)情的呆子都能一親芳澤, 他未必沒有機會。
說起來桓煊那廝性情孤僻,不會討女子歡心,還有眼不識金鑲玉,把蕭泠當(dāng)阮月微的替身,她到底看上他哪一點?
桓明珪何其聰穎,尤其是在男女之事上,略一思索便猜出了其中的真相。
他撫了撫自己的臉頰,雖說他和故去的堂兄生得沒那么像,但眉眼中總還有兩三分依稀仿佛,且論溫柔蘊藉,儒雅風(fēng)流,他比桓煊不知強多少。
他向席間掃了一眼,卻不見齊王身影,一思忖便知定是昨日發(fā)現(xiàn)真相后氣狠了,今日索性避而不見。
頃刻之間,桓明珪心中轉(zhuǎn)過無數(shù)個念頭,快步走上前去,向著蕭泠一禮“小王來遲,請蕭將軍見諒?!?
他一身輕裘緩帶,行禮時袍袖翩然,帶起一陣撲鼻的香風(fēng),也不知他這身衣裳是用幾斤香料熏出來的。
隨隨差點叫他身上的香氣嗆住,還以一禮道“大王言重?!?
一邊不動聲色地打量他。
他今日顯然著力打扮過,按品穿了一身繡金鏡花綾紫衫,卻不是常見的圓領(lǐng)袍,卻是寬袍廣袖,衣襟敞到前胸,露出里面的白羅中衣,袍衫外頭又罩了層如煙似霧的綃紗薄衣,戴了一頂白玉蓮花冠,非道非俗,似魏晉名士,又似方外之人,連舞筵上滿身綺羅,頭戴花蔓的舞姬都相形見絀。
好在他生得好,花孔雀似的打扮更襯得他越發(fā)面白如玉,唇若點珠。
隨隨打量他的時候,太子也在暗暗留意豫章王的神情——桓明珪這紈绔文不成武不就,成日脂粉堆里打滾,別的不行,看女人的眼力天下第一。何況那年上元節(jié)在平康坊,他記得桓明珪曾和那外宅婦飲過酒賭過錢,若蕭泠與桓煊那外宅婦真是同一人,他一定能認出來。
他仔細揣摩桓明珪的神情,眼角眉梢任何一個細微的變化都不放過,然而桓明珪這德性,他一時間也分不清這驚喜究竟是因為重逢還是因為見到大美人。
皇帝笑道“子玉還不快入座,朕要罰你三杯?!?
豫章王道“自然,小侄該罰。”
便即入席,端起酒杯上前向皇帝祝酒“謹以此杯祝陛下福壽永年。”說罷一飲而盡,立即示意內(nèi)侍滿上。
皇帝捋著須笑道“酒量不怎么樣,喝起來倒痛快。第二杯該敬一敬遠道而來的貴客。”
太子眼中有稍縱即逝的不悅一掠而過。
桓明珪卻是從善如流,舉杯走到隨隨座前“這杯向蕭將軍賠罪。”
隨隨端起酒杯站起身“豫章王多禮?!迸c他對飲一杯。
第三杯酒,桓明珪舉杯向殿中眾人羅拜“小王來遲,望諸位莫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