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下去了。
軍堡里的人不敢睡,已經安排了人在墻上警戒。都是老、少、殘和婦人。如今軍堡里,都是這些人了。
楊氏和汪氏原也都會些功夫,不是那等提不起刀的柔弱女子。偏她二人現在有妊,一個比一個吐得厲害。
溫夫人當晚便以照顧的名義將她兩個和虎哥都叫到她的上房來歇著。實際卻瞞著旁人,和黃媽媽悄悄帶著兩個媳婦去上房后面后罩房的凈房。這里是丫鬟仆婦們用的地方。
那凈房的角落里,挪開兩只空馬桶,掀開草墊,下面原來竟有個地窖。
“若有事,你們幾個便去下面躲。”她說,“里面都收拾好了,有水有餅子有肉干,能撐好幾天。”
汪氏的臉發白,楊氏還算鎮定,握著溫夫人的手道“不至于,不至于!阿杉一定能回來的!定是被什么事絆住了!”
長媳的鎮定頗讓溫夫人欣慰。家里能有這樣一個女人在,便是男人有什么,也能把門戶撐起來。
她道“以備萬一。”
但那個萬一果然來了。半夜時分,海盜們夜襲溫家堡。
軍堡里敲起了鑼,驚起了原本睡得就不踏實的人們。預排好的老人和壯婦都上了墻,稀稀落落地射下一片箭矢。
人不夠,弓不夠,箭也不夠。因都被男人們帶走了。
那只能用別的,有準備好的石頭塊子,朝下面扔,砸死一個算一個。
對方射上來的卻是火油箭,朝著天上射,高高地射進軍堡里,便有房子燒起來,把墻頭照得亮亮的。
老人瘦,婦人粗,少年弱,都被照得真亮亮的。溫夫人在墻上,都聽見了下面響起來的噓笑聲,也看見了火光里锃亮的兵器反光。
大盜鄧七在東海經營多年,他的人裝備甚至比衛軍還精良。
墻頭不斷有人中箭,一個跟頭掉下去,不知道生死。大約是不會生了,只有死。
只老幼婦孺們都知道,此時不拼命,只會更凄慘。傳言東海海盜生食人肉,還吃小孩的心,年輕女人則被他們搶回去糟蹋,不停地給他們生孩子,直生到死。
墻下面那些眼中露著惡意的青年男子們,不知道有多少就是由這樣的女子生下來的。他們長在海盜窩里,天然就成了海盜。
誰也不想落到那樣的命運,這生死時刻,便是婦人們都拼力奮戰。
鋼爪勾住了墻頭,有人攀著繩子爬上來,粗壯的農婦鐮刀便狠狠地砍過去,劃爛對方半張臉,眼珠子都勾了出來,直接摔了下去。只婦人待想用鐮刀割斷那繩索,卻被箭矢從眼睛貫穿了頭顱,噴著鮮血倒了下去。
又有老人跟爬上來的海盜互相掐著喉嚨在地上翻滾。老人曾經也是衛軍,因年老退了下來,由兒子頂上去。當年的悍勇還在,力氣卻不再了。終于被海盜掐斷了氣,滿是褶皺的手垂落在地上。
又不知道誰的血濺射過來,濺了滿手。
溫夫人帶著村人鏖戰到天亮,殺得渾身是血,不知道從墻頭挑下去多少人。才打磨的槍尖感覺都鈍了。
晨光亮起的時候,溫夫人知道這軍堡是再守不住了。她咬牙下令“撤!”
大家胡亂砍了幾刀,跟著溫夫人撤下了墻頭。攀爬上來的海盜先不追殺,先拉同伴上來,再下去開大門。待群盜一窩蜂涌入,自然先奔著軍堡里最高最大的宅子去。
眾人撤回了溫家,關上了大門,上了栓。溫家的院墻便成了最后的屏障。
府里的下人們雖臉色發白,但也立即送上食水——戰了這么久,每個人都需要補充體力。
“趕緊填兩口!”溫夫人喊,“我們再殺出去!守在這,只能等死。”
眾人臉上悲切,都明白的。軍堡的高墻都不能保護他們,何況溫家的院墻呢。只大口地往嘴巴里塞面餅,多吃兩口,多點力氣,哪怕逃命也能跑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