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圈青紫痕跡。
兩只手腕并在一起,那顏色很重,可以想象得出來她當時是怎樣地掙扎,和溫緯這王八蛋是用了多大的力氣鉗住她的手。
那根棒子落下來,砸在破舊的桌子上。
桌子塌了,棒子折了。
溫夫人臉色鐵青,只氣得渾身發抖。
田寡婦是個半啞子,不說話,只看著她。因為此時此刻,溫夫人才是決定她命運的人。
溫夫人轉身就走。
院子里,老田頭還縮在窗戶底下,抱著腿,埋著頭,唉聲嘆氣。
他能怎么辦?他又老又殘,全靠著百戶大人的善心活著。
百戶大人在屋里睡他閨女的時候,他也就只能縮在這里,攔也不敢攔,喊也不敢喊。
只能聽著他閨女那劈柴似的難聽聲音,一聲一聲地。
他兩個兒子都死了,也沒有孫子,媳婦們都被娘家要回去了。把這個小閨女搶回來,原是為了把她嫁在堡里好就近給他養老,不想叫溫緯給睡了。
溫緯這一睡,田寡婦在溫家堡是別想找男人嫁了。
倘若田寡婦能進溫府,老田頭也能稱得上是雞犬升天。只這個念頭,老田頭想都不敢想。
溫家堡誰還不知道溫緯有多懼內啊!
老田頭現在只害怕溫夫人大怒之下會不會將他們父女倆一起攆出軍堡,任他們自生自滅去!
溫夫人倒沒攆老田頭和田寡婦走。但她回去瘋了似的將溫緯打得胳膊都脫臼了之后,也沒有許他將田寡婦抬進門。
為了溫緯,她和娘家鬧翻不往來,賣盡了嫁妝,受了老虔婆半輩子的磋磨,好不容易半截入土了終于苦盡甘來的時候,若讓溫緯抬個年輕寡婦進門……
那溫夫人這一輩子,就活成了個笑話!
溫緯傷得不輕,好幾天不能出門。
待稍好些,叫人裝了一口袋細糧,割了五斤肉給老田頭送去。算是賠了睡了田寡婦這一回。
一個寡婦叫睡一回,竟值五斤肉?
軍堡里尋常人家,到了過年的時候才舍得割一斤半斤的年肉。聽說溫緯給了一袋細糧五斤肉,都覺得老田頭賺了。
不愧是百戶,手面真大!
只是后來看著溫緯不再往田家去,男人們就動了心思。
自古便是,寡婦門前是非多。
老田頭一個獨腿老頭子,田寡婦一個弱女子,實在不能震懾旁人。便總有人半夜翻墻去摸田寡婦的門子。
有一回老田頭去打,叫人踹了當心一腳,躺了半個月,便叫這些人活活氣死了。
他一死,家里沒了男人,那份餉銀自然不能給田寡婦。溫緯便多吃了一個空餉。
田寡婦的日子卻難過了起來。她家里原有的幾畝地,早在哥哥們戰死,老田頭沒了腿之后,就漸漸賣掉了,只還剩下兩畝賣不出去的薄田,自己扛著鋤頭去侍弄。
那一天,旁邊地里正耕作的鄰人一抬眼,看見光天化日的,田寡婦叫兩個男人捂著嘴給拖到小樹林里去了。
一個百戶所里就這么多人,都是認識的。鄰人猶豫了一下,最終沒多管閑事。徑自回去吃午飯去了。
再回到地頭上的時候,看見田寡婦頭發散亂,坐在田埂上發呆,像個傻子。
鄰人嘆口氣,過去問“沒事吧?”
田寡婦那眼神都是木木的,忽地站起來,轉身走了。
鋤頭都還在地里呢。
鋤頭是一個家庭里多重要的財產啊!就這么丟在這里不管了?
敗家娘們!
只是從這天之后,田寡婦不再下地,她開門迎客,做了半掩門子。
男人們圖新鮮,都去找她,起初一陣子,她的生意是很好的。后來漸漸也就那樣了。畢竟大家都窮,偶爾奢侈一回,也不能老奢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