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被哄著,懵懵懂懂地離開了上房。
喬媽媽進來,抬眼。
陸夫人獨自坐在榻上。陽光透過薄如蟬翼的窗紗投進來,斜斜一束。陸夫人只望著那光束中的塵埃。
喬媽媽打趣陸夫人“說什么私房話了?”
陸夫人沒有回答喬媽媽,許久,才發生長長的,充滿了悵然的嘆息。
“你不知道,她是一個多么蘭質蕙心的孩子?!彼涞卣f,“若是我生出來的,我親自養在身邊,到這個時候,定叫她……名滿余杭,百家爭求?!?
“現在不是更好嘛?!眴虌寢屟诳谛?,“落在你的手心里了?!?
“是呢?!标懛蛉俗旖浅冻?,“我沒生出女兒來,卻有了女兒似的。”
她停了一會兒,告訴了喬媽媽“她看到嘉言打發玉姿,看到陸中明把張氏贈人,會感到難受。她不明白自己為什么難受。”
喬媽媽的笑容淡去,輕輕地嘆了口氣“少夫人讀的書雖不多,卻實在是個靈秀的孩子?!?
“比我聰明得多了?!标懛蛉俗猿?,“當年我還沒過門,陸中明就打發了曳枝和暖玉,我是什么感覺呢?我沾沾自喜啊。覺得自己果真是不一樣的。娘叫我帶芙蓉、蓮蕊過門,我還不肯。我犟著說,陸中明連從小和他一起長大的丫頭都為我打發了,我為什么還要帶人去給他。我又不是傻。”
喬媽媽恍然“那兩個是叫曳枝、暖玉嗎?年紀大了,記不太清了。芙蓉和蓮蕊我倒還記得。我親自挑出來的,家生子,爹娘兄弟都捏在夫人的手里,安全得很。就你倔,非不要?!?
陸夫人自嘲笑笑“傻唄。”
喬媽媽問“那你怎么跟她說的?”
陸夫人長長嘆一口氣“還能怎么說呢?自然是當年長輩們哄我們的那一套。真是想不到,到了這個年紀,我竟然拿這一套哄別人了。”
喬媽媽道“你終究只是婆婆?!?
陸夫人也遺憾“若是親娘就好了,就告訴她,你覺出來的是對的。是的,男人就是這么涼薄的。也別以為你是正妻,就是什么特別的人物了,男人隨意地打發了自小一起貼身長大的丫頭,就沾沾自喜。他對旁的女人涼薄,不因那女人是丫鬟還是正妻,而是因他本就涼薄。”
“可我終究不能這么告訴她呀。”她說,“她和嘉言正是蜜里調油的時候,快樂就這么兩年。她這么聰慧的孩子,遲早會明白的,且快樂兩年吧?!?
生在這樣的家庭里,有這樣的父親,陸夫人就沒期待過自己的兒子能有多么地與眾不同,出淤泥而成一朵絕世不染的白蓮。
因他天生,就是男子。
縱是在家里壓著他不納妾,又能怎樣?
還能管得住他秦樓楚館?文人雅集?
能管得住他朋友宴席,拿伎子出來招待?
這些事對男人來說都是再正常不過了,女人竟敢置喙?那實在是叫人驚詫莫名了。
陸夫人嘆道“真是世道好輪回?!?
喬媽媽笑道“當年關你一年,還是時間短了?!?
陸夫人險些炸毛“別提了!今年過年我回去虞家,都還不愿意往后山去!那院子,聽說三弟家的鸞鸞去年叫關進去了?!?
喬媽媽道“每隔些年,總會有人被關進去?!?
因為每隔一些年,總會出現一個甚至幾個特別聰明,以至于想法與眾不同的女孩子。
她會想得太多,成為別人眼中的“怪人”。
陸夫人當年便是姐妹中的那個怪人。她總是質疑,質疑許多事情。
為何她們出門要戴帷帽甚至立步幛,不能讓外男多看一眼,也不能多看外男一眼。男子們卻可以隨意,堂兄們一擲千金,買個伎子回家賞玩?
為何她們讀書只能修心養性,卻不能參加科舉,考取功名,出外做官?明明,她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