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晚間見到了平舟。
平舟眼角都是紅的,顯然是哭過了。
“元兒幾個,都不在開封了,追不到了。”他道。
他垂著頭,盡量壓著情緒,平靜說話。
身為奴仆,便是這樣。
不僅自己沒有人身自由,甚至生出來的孩子,從在母親腹中存在時開始,就已經是主人家的財產了。
發賣、轉贈,導致親人分離、永別,都常見。如果一家子整齊著一起賣了,都是幸運的。
還不能有怨懟。
陸睿看他一眼。
平舟道“別苑在汜水縣附近,是個臨水的莊子,為著給少夫人養病,特意買的。少夫人在那里忽然發了腸癰,因縣城已經關門了,沒請到大夫,便過去了。”
平舟道“已經給常大夫下了帖子,他明日在家等候公子。”
陸睿點點頭。
第二日,陸睿帶了平舟和劉稻進了內院,去了陸夫人的上院。
眾人見竟進了小廝,俱都吃驚。
丘婆子上前賠笑“公子怎么將他們帶進來了?這里可是夫人的上院。”
陸睿道“就是她。”
丘婆子一怔。
劉稻已經大步過去,一把拎住丘婆子就往外提溜。
丘婆子大駭,待要叫喊,平舟早有準備,已經將一團布塞進了她的嘴巴里堵住。
劉稻得過交待,不許這婆子叫嚷起來擾了陸夫人,手腳麻利,拎小雞一般拎到外面去了。
丫鬟們駭然,個個垂了頭不敢說話。
陸睿平靜道“這院子里,楊媽媽說了算。余人各司其職,照顧我好母親。”
丫鬟們一起蹲身“是。”
正房的門打開,楊媽媽出來站在階上。
陸睿過去“我來與母親請安。”
楊媽媽道“夫人如今形貌不好,不愿意見任何人。”
陸睿想起來昨日母親面朝里側臥的背影,沒看到臉,只覺得肩膀單薄,似是瘦了許多。
他的目光又投到臥室的窗戶上。
許久,轉回來,低聲道“那我晚上再來。”
楊媽媽也低聲道“夫人教你速速轉回京城,莫要在此地耽誤時間。”
陸睿沉默許久,道“是。”
陸正這幾天休告事假,就不敢離開府里。
聽得稟報,吃驚“他把丘家的押出去賣了?”
“是。”從人道,“丘婆子昨日里冒犯了公子,今日便被賣了。公子讓上院的人,只聽楊媽媽的。”
陸正氣得背著手來回轉圈子,罵丘婆子“蠢貨,蠢貨!”
又罵陸睿“這個家,還是我在當家!”
從人不敢接話。縱是老爺當家,難道公子對他們這些下人就不是天一樣的存在了?
要打要殺,不都是主人一句話的事。不管是哪個主人。
只丘婆子參與了上房軟禁虞玫的事,怎能讓她流落到外面去。
陸正道“你去悄悄把丘婆子追……”
頓了頓,又改變了主意。
陸睿賣出去的人,他在弄回來,也不好讓她再露面人前。若心存怨懟,難免不亂說話。
遂改口道“你去把丘婆子,處理了。”
如此這般交待一番。
從人額頭微汗,領了命令去了。
陸正一個人坐在書桌后,發呆。
丘婆子也是一條命。賤命而已,倒是不怕。走到現在這一步,陸正已經不在乎多一條命少一條命了。
只是這種,事情如滾雪球,越滾越大地壓碾過來的感覺太糟糕了
看看手心,都是失控感。
陸睿去拜訪了常大夫。
常大夫先恭喜了他金榜題名,再請他節哀順變。
“沒想到你竟會回來。”他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