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宮女眼圈紅了,沒有嚷嚷諸如“你瞎說”、“胡說”之類的,只是低下頭。
因為她其實也早就想過,那哥哥大約是沒了,只不敢問,不敢說出口。
抽抽鼻子,把打水桶扔進(jìn)井里,搖著轆轤,低聲道:“他是個很好的人呢?!比粢娝酥?、提著水,都會主動上來幫忙,很熱心。
但好人又怎么樣,宮闈深寂,宮娥太監(jiān),都是賤命。小宮女自入宮,已經(jīng)有好幾個認(rèn)識的人再也見不到了。
宦官把胰子塞回她腰間的袋子里,接過轆轤幫她搖。
這個人說話直白,可也挺熱心腸的。
小宮女站在他旁邊,抬起頭看他,感嘆:“哥哥真高啊?!?
宦官看了她一眼:“南方人嗎?”
小宮女問:“我是湖廣的,哥哥是北方人吧?”
宦官看起來二十來歲的模樣,相貌普通,就是很高,人細(xì)瘦,四肢都長。
宦官給她把水提出來放在地上:“是?!?
小宮女道了聲謝,又道:“哥哥趕緊穿上衣服吧,入秋了,太陽一落風(fēng)就涼。”
宦官的衣裳就反脫了搭在腰間,他長長的手臂一伸,套進(jìn)袖子里往上一拉,便把中衣穿上了,系好,又照樣穿上了外衣。
小宮女低頭往盆里倒水呢,一抬頭,有些意外:“哥哥原來是監(jiān)察院的啊?!?
在宮里憑服色辨人,那宦官穿一身亮麗錦衣,不是宮中的內(nèi)侍,原來是宮外的。
宦官點點頭,伸出手嗅了嗅自己的手,忽然問:“你的香胰不是宮里發(fā)的吧?”
小宮女有點不好意思:“不是,是我自己做的。是不是香氣太濃了?”
宦官道:“宮里很少聞到桂花香。”
“是呢。”小宮女道,“貴人們都嫌棄桂花香俗氣,大家也都不用。”
宦官問:“你怎地不用宮里發(fā)的,要自己做?”
“不夠用?!毙m女笑了,“我跟哥哥一樣,愛洗手。平時做什么若不洗手總覺得心里別扭。用水洗又覺得洗不干凈,香胰就用得快。宮里發(fā)的我每個月都早早用完,也不好意思總借旁人的,便自己動手做?!?
她又道:“可惜咱們宮里沒有皂莢樹,要不然摘了直接用,多方便。我喜歡皂莢的味道。”
宦官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自言自語一般道:“我也喜歡皂莢的味道?!?
小宮女笑笑,低頭洗衣服。
再抬頭,那宦官已經(jīng)走了。
小宮女繼續(xù)洗衣服。
再次遇到,已經(jīng)時隔了一個多月,還是在那個井邊,他還是在洗手。
他瘦高,四肢修長,雖然相貌普通,但是外形上非常有特點。小宮女看到他彎著腰,長長手臂長長腿,就想起來了。
是那個愛洗手,愛干凈的宦官。
她快步走過去,笑道:“我?guī)湍?。?
宦官抬頭,看到她,似乎也想起來了,把打水桶給她:“勞累了。”
小宮女從腰間的袋子里摸出來一塊香胰:“用這個,宮里發(fā)的,玫瑰香的。”
那香胰已經(jīng)用得成了薄薄的一片了。
宦官便用了那片玫瑰香的香胰洗了手。用了香胰,便有一種干凈感,不用反復(fù)來回地洗很長時間了。
他掏出手帕擦手,問:“打水?。俊?
小宮女“嗯”了一聲,把打水桶扔了下去。
他又幫小宮女打水,把她拎的桶灌滿了。
“怎么到這邊打水?”他看她的服色便知道她是灑掃上的宮娥,居處不應(yīng)該在這個方向。
小宮女道:“沒事,就是溜達(dá)溜達(dá)?!?
她拎起桶往回走。
小小的個子,很吃力,走得很慢。
小宮女手上忽然一輕,瘦高宦官彎腰把桶接了過去。
“啊,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