嚨里哽了一下。
衛薔說完,又吃了一口菘菜燒豬肉。
“這些日子,每天都有人找我替你求情。除了韋老,連長孫琴和嫵兒師姐也來找我,你為何被叫了這么多年錦鯉,還是我師姐她提醒我的?!?
終于強咽下嘴里的蒸餅,賀詠歸面前多了一盞水。
“賀刺史,你可愿信?無論是朔州刺史長孫琴,還是麟州刺史葉嫵兒,還是我今天要與你說的話,其中一絲私怨也無。”
賀詠歸“咚咚”喝下盞中水,抬頭道:
“元帥,您十數年來信我,將云州上下托付,我也知道,無論我口中如何說著肝腦涂地以報知遇之恩,終究比不上您予我這份信任?!?
“好,你這話我也信?!?
衛薔放下了手里的筷子。
仿佛從放下筷子的那一刻起,她就成了絕不會徇私的北疆之主。
“云州刺史賀詠歸,你以為北疆使女子可為官,是為什么?”
賀詠歸端坐在桌案對面,沉聲答道:“回元帥話,女子可為官是因《北疆安民法》,《安民法》總綱第一條,北疆是北疆人的北疆,人人可得田,人人可從軍,人人可讀書,人人可為官,務必使勞有所償,功有所賞,令行禁止,法度可依。從乾元十五年您頒此法,增刪重整六次,此條從未改過?!?
“云州刺史賀詠歸,你以為此條如何?”
“回元帥話,此條為上善之政,安民之基,當萬世流傳,十數年來我無一日不心懷此念。”
“可在你的心里,此話的意思是,人人可得田,人人可從軍,人人可讀書,人人可為官,可若是女子為不了官,那也是無傷大雅之事,務必使勞有所償,功有所賞,可女子的功勞實在微末,令行禁止,不讓女子為官不算違令,法度可依,法度種種皆要費心,女子為官之比,省了便省了。”
窗外有光斜照而入,照在衛薔的半邊身子上。
她看著賀詠歸:“才十幾年,這話在你心中怎么就變了模樣?還是從一開始,你的目之所及,就沒有看向那些為北疆流汗流血的女人?”
賀詠歸自覺北疆官吏調度之事自己無可辯駁,低下頭道:“元帥,最初見到你與一眾女兵女將,我時時驚嘆世上女子與我從來所想的不同,后來與女子共事,我也并無抗拒之心,若說我最初就沒看見女人的辛苦,我是絕不肯認的?!?
雙手放在腿上,賀詠歸幾番想要將手攥成拳又松開。
旁人見他,覺得他是云州刺史,定遠麾下最老的一代牧守之臣,可在衛薔的面前,賀詠歸一直知道自己是誰。
他永遠是那個死里逃生茫然不知所措的失城縣令,他被掛在定襄縣的城墻上,看著蠻族屠戮凌虐他治下的百姓。
在定遠公的手下,他并未因自己的權柄而自滿過,他不求財不求利,甚至也不求名,十幾年來閉上眼睛,他都能看見那些死在他面前的百姓,唯一能讓他稍得解脫的,是當年那個抱著鐵盔進了帳篷的清瘦少女。
“聽說你從前是個縣官,可知如何組織百姓種地?”
他自然是知道的。
也因此,他沒有死在那些被冤魂糾纏的夜里,有活著的人在等著他去做事,他不能為死去的人贖罪。
明明是這樣的,最初,明明是這樣的。
當年的少女長大了,一雙眼眸似乎看透了他的心:“可你終究是變了,賀刺史,你不知不覺,將一些人放在了一些人和事的后面,且不以為錯?!?
賀詠歸艱難萬分地點頭,從椅子上跌跪到地上:“元帥,是我錯了,從我不知自己錯了的那一日起我已經大錯特錯,我自請免去云州刺史一職,只求您別讓我再無事可做,若諸事清查之后判我有罪,我愿去礦山效力,若是僥幸無罪,我自請去田間做一教授種田之法的小吏……”
“賀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