巖勝是一個敏感的孩子。
自他記事以來, 便從父母、仆從的只言片語中得知自己還有個弟弟,名為“緣一”。
他們同源血脈、同日降生、同樣容貌、同姓繼國,卻過著天差地別的生活。
他吃著精米, 住在溫暖的主屋。晨間練刀, 午后習字, 夜里安眠, 迎著仆人的恭維, 聽著師長的贊頌, 接受父親的教誨以“肩負繼國武家的榮耀”為己任,日復一日地為武家興衰奮斗。
而緣一啃著粗粟, 窩在三疊大小的房間里。不會說話, 也不外出,沒有課業(yè),只會在仆人的嘀咕中發(fā)呆, 哪怕父親罵他是“不祥之子”, 當著他的面說“把你送進寺廟”, 他也無動于衷。
仿佛天生癡傻,感知不到外界的惡意。
那時,巖勝覺得他很可憐。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 他偷偷瞞著父親去見了緣一。
深夜,他握著半截短燭跑進繼國家最偏僻的院子里, 小心打開了漏風的明障子。
當燭光鉆進黑暗, 巖勝看見了縮在角落中的緣一。小小一團抱著膝蓋, 沒睡, 正沉默地注視著他。莫名地,巖勝有中被“看透”的錯覺。
但他沒在意,只是輕輕放下幾塊糕點, 悄無聲息地合上了門。
次日,巖勝在庭院梅的矮枝上發(fā)現(xiàn)了方巾,正是他裹糕點的那塊。上頭的褶皺被撫平,像是過了溪水,留著些許青草味。
“緣一?”
沒誰回應他,待劍道老師入內,巖勝便恢復了“繼國家長子”的模樣。
不過,巖勝與緣一還是有了來往,這是兩個孩子間的秘密。
長輩知道嗎?
自然清楚。
巖勝僅是個小孩,自以為能瞞住多久。當他再度去探望緣一后,他挨了父親一頓罵。
“那中生來就有斑紋的妖物,是被詛咒的東西,你居然還顧念他?”繼國家主道,“巖勝,你想像你母親一樣不知好歹,為了個妖物鬧得繼國家不得安寧嗎?”
“可是,緣一是弟弟,也是您的孩……”
頂嘴的后果,是他被繼國家主一腳踹翻在地。
成人的力道很大,再控制也是“失控”,巖勝被踹得岔了氣,好半天才從地上爬起來。
但他沒告訴母親,母親為了緣一與父親早鬧翻了,要是見他再出事,母親會被氣出病的……
巖勝敏感且多慮,終是肩膀回屋。可他沒想到,緣一在這天主動走出了他的小屋,安靜地站在長廊下看著他。
“緣一,你怎么來了,是餓了嗎?”
弟弟沒有說話,只是一直盯著他的肩膀。
巖勝松了手“沒什么事,不小心撞到了樹……緣一?”
弟弟伸出手,輕輕按了按他的肩膀。像是擔心,讓巖勝心頭一暖。奇的是,他的肩膀也不再痛了。
“他們都說我會是繼國家的家主,所以……”巖勝的語氣帶著一點點陰鷙,“父親的話,我不會在意。”揚起笑臉,“所以,我明天帶你去放風箏吧,緣一。”
緣一從不給他回復,他習慣了。
他的弟弟是個啞巴,任打任罵都不反抗,癡傻可憐,但他身為哥哥,一定會保護他的。
劍道老師不在,他帶緣一去放了風箏;父親有事外出,他教緣一讀書寫字。母親偶爾會出現(xiàn),給他們送來果子和糕點。她會安心地看著他們玩鬧,再咳嗽著離去。
雖然有些想法“大不敬”,但巖勝仍是覺得——父親不在的繼國家,很美好。
可父親回來得猝不及防。
他在教緣一下棋時,父親返家,眼見他違背他的命令與緣一玩耍,當即抬起了手。巖勝擋在緣一身前,挨了一巴掌。
父親在罵什么他沒聽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