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三天后一個風沙尖嘯、黃塵彌漫的下午,老喬親自給卓爾送來了五萬塊錢。
就五萬啊?卓爾伸出手,在老喬空空的文件包里又搜索了一遍。
老喬說,五萬還少呀?差點兒沒傾家蕩產了。
卓爾又高興又失望。忘了對老喬說聲謝,抱著錢就走。躥出寫字樓,到停車場發動車,從老喬身邊擦過,一溜煙兒不見了影兒。
她趕到那家旅行社,當時就把錢拍上了。人說哎哎這位小姐,你還差得遠呢,還差七萬。卓爾說你急什么,我這是先把名兒給報上,五萬,報名費總夠了吧。
人家笑而不答,遞過來一張表格,說是填好了要送有關部門審批的。卓爾刷刷地一會兒就寫完了,人家就給她單據,讓她收好了。又再三叮囑說交費截止到從今日起算的第十四天,那時候務必把全部款項一次交清。然后就等著領通知。
等到通知以后呢?飛機票什么的……卓爾問得迫切。
那還早著呢,還得、參加培訓、置辦寒帶服裝鞋帽等一系列有關赴南極考察的具體事宜,最后才是簽證和飛機票。那人耐心地回答。
出了門,卓爾忍不住咧著嘴樂,一陣狂風襲來,灌了卓爾一嘴沙子。卓爾伸出舌頭把嘴唇上的沙子舔了,滿嘴嘁里咔嚓響。她想就當是吃一口南極的雪吧,極地的凍雪一定硬得像沙,先鍛煉鍛煉啊,要不到時候吃不慣呢。
一線陽光穿透渾濁的黃沙橫空出世。滿街的汽車都在嘿嘿哼哼地笑著,像一場轟轟烈烈的集體婚禮。
那表格上有一欄問你為什么要參加這次南極考察?
卓爾不假思索地寫上了因為我始終活在一個個未知的懸念和想象中。
多精辟啊,簡直是格言。若不是那一欄的空白太狹窄,卓爾差點就把她一生的夢想全給填上了南極、北極、珠穆朗瑪雪峰——世界三極。(珠峰極頂不敢奢望,哪怕到達海拔四、五千米的大本營,也算去過喜馬拉雅山了吧。)
如果那一年她不是由于過分貪心,把已到手的百八十萬又給折騰光了,也許她這三個夢想早就實現了。
也幸虧沒實現,否則她的生活中還有什么可盼望的呢?
二
卓爾在惶恐不安的等待中熬過了兩個星期。
那一天,卓爾上班時,在電梯里遇見了老總和副老總。
副老總對老總說昨天的發行會議上,您老那句話說得真是精彩極了,我想了一晚上,還真是那么回事。
老總溫和地問他指的是哪一句話。
就是那句嘛——您說,報紙是給男人看的,雜志是給女人看的。副總討好地笑著。我下了班坐地鐵,果然喲,一張張報紙后頭,都是男人的臉;而女人,手里拿著一本兒雜志,慢慢翻著,看得可仔細了,一頁都不肯落下。走到胡同口,嘿,一點沒錯,坐家門口樹底下看報紙的,全是老頭兒。您真神了,我早怎么沒發現呢……
老總謙虛地擺了擺手說平時要注意研究問題嘛,尤其是男性和女性的區別。比如說,男人看報紙是看信息,女人看雜志是看情調。雜志是一種專門的情感紙,可以滿足女性經驗分享和緩解壓力的需求。干咱們這行的,不就是服務女性、仰仗女性,女性擁有了我們也就擁有了自我嘛……說到這里,他側過臉看了卓爾一眼。
副總喏喏點頭。電梯的門開了,卓爾閃身先走出來,老總在身后把她叫住了。
老總剛才還晴空萬里的臉色忽然變得陰沉,他說卓爾啊今天你又遲到了,最近你沒有一天不遲到,請到我辦公室來一下。卓爾的腳步一個急剎車站住了,心狂跳不止,呼吸急促手心出汗卻竭力作出一副無動于衷的樣子。電梯外正是三月天風和日暖,而她日日祈求的那一場沙塵暴,就要在辦公室里天昏地暗地刮起來了。
老總把一本雜志